卷三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摘星楼最近很安静，这种安静是不同寻常的。这样的安静通常意味着，他们正在酝酿着一些更加庞大、更加惨烈的计划。所以江湖中那些已经所剩不多的门派都千方百计地在打听，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事实证明那些门派的猜测是对的，摘星楼是正在准备一项庞大的计划；但那些门派的猜测又是不对的，因为这项计划一旦成功，整个武林都将被颠覆，倾巢之下又焉有完卵？

“干爹，你找我？”摇光向座上的那个老人拜了一拜。那个老人身上有一种强大的气场，连冷冽锋芒如摇光，泼辣狠厉如玉衡，见到他身上的戾气都会消融于无形。那个老人就是如今名震天下、只手遮天的紫宸老人。

“嗯，”紫宸老人摸着他的胡须，看着座下自己最得意的手下，眼神也慈祥起来：“光儿啊，这次你将要为干爹做的，将来干爹霸业达成一定属你的首功！”

“干爹说笑了，光儿的命是干爹给的，自当为干爹奉献一切。”摇光恭恭敬敬地道，“不过……”他眉头一簇，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紫宸老人知道他这个干儿子，不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事一定不会来烦他，更不会犹豫不决吞吞吐吐。今天下午就得进血池了，无论如何也得稳住他的情绪，想到这里紫宸老人眯起了他狭长的眼睛：“你是想说衡儿私自跑出去的事情吗？”

“干爹，衡儿她只是一时冲动，待她回来还请干爹不要过重地惩罚她。”摇光不无担心地说。

“哈哈哈，光儿呀，衡儿也是我的干女儿嘛。干爹再生气，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的，不过略施惩戒而已，你就放心吧。”不过她要是回不来你就不能怪干爹了，紫宸老人在心里冷笑着加了一句。

“还有一事，”摇光下定了决心，抬头直视着这个他从小仰望到大的人说道，“干爹，希望光儿死后您还能遵守我们的约定，不要去，不要去打扰昆仑山上的那个人。”

紫宸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光儿啊光儿，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不仅得寸进尺，还学会和干爹讲条件了吗？！”声音不大，整个房间内却寒意顿生。

摇光跪了下来，却没有屈服，“干爹就当完成光儿的遗愿吧，干爹若不答应，光儿死也不会瞑目。”

摇光从来没有忤逆过自己的意思，这种事只发生过两次，一次是七年前，那时候他屈服了，不过这次看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屈服了，倒不如暂时退让，到时候一个死人又能怎么样呢？这样想着，紫宸老人扶起了他的干儿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就算你不说，干爹什么时候说话没算数过。”

摇光还想说什么，紫宸老人又说道:“你现在先回去做最后的准备吧。下午你就要进血池了。干爹还要跟天璇嘱咐一下这几天楼里的事情。”

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口气，意味着这个翻手云雨的老人已经有了一丝不悦。“是，”摇光只好把话咽了回去，“孩儿告退”。出了这道门，他就即将踏入另一道通往往生的门了。无论还有多少担忧和割舍不下，也无论还有多少牵挂和恋恋不忘，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换血大法首先要将你身体里的一半血液导入血池，经迷情池、痴情池、伤情池、离情池、绝情池、轻情池、情不情池七七四十九天的淬炼洗练出最精纯的气血，再将血液又重新渡回到你身体内，依靠自身武功修为使之与身体内的另一半血液进行融合，从而使你的血液整个得到净化，能够与任何一个人进行换血而不会引起被换血者身体的排斥，同时你的一身内力和阳气也会渡给被换血者，而你接受了被换血者的废血之后会在饱受气血冲撞的折磨后死去。所以这法子虽然能让被换血者实力大增却由于对换血者过于残酷而千百年来鲜有人尝试。这对义父来说是无本万利的好事，既除去了心头大忌又不会折损实力，还能让他老人家睥睨天下再无敌手；可是你呢，如果只是一条命也就罢了，我知道你不稀罕你自己，但是血池淬炼会让你重新体验一遍此生最深刻最难忘的感情，没有几个人能在此时守住心神而不至于崩溃，你真的能再承受一次吗？”天玑，紫宸老人座下排行老七的义子，摘星楼术绍岐黄的大夫，一边给摇光施针打通经脉一边问道，毕竟是这么多年来的兄弟，毕竟见过七年前他生不如死的样子。

“这好像是这么多年来我听你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了。”摇光躺在炕上闭着眼悠悠地答道。“哎哟！”忽然腹部被针狠狠一扎，他睁开眼看见自己这个从来云淡风轻的义弟略带恼怒的表情。

忽然就觉得心头一暖，摇光坐起来拍了拍天玑的背：“如今我功高震主，干爹是不会放过我的，这些年我私底下保护江家亲眷的事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些，我其实没有选择。”看着天玑还是想要争辩的样子，摇光打住了他：“不要说什么反抗之类的话，你也知道他是怎么对付背叛他的人的，我自己倒是无所谓，万一他去找昆仑山上那个人怎么办？”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她。”天玑叹了口气。

“我进血池之后你自己要小心，我一走摘星楼肯定会重新洗牌，天璇那个家伙野心不小，玉衡如今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还好你医术高超不让华佗，干爹和天璇一定都不会亏待你。”

“还有一件事，要是好兄弟你就……”

“好啦好啦，”天玑打断了这个平时话跟自己一样少今天却絮絮叨叨的大老爷们，“不就是帮你照顾那个人吗，我会的。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进血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