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爸爸在外地工作。
有一年冬天,妈妈在工厂做事。晚上要值夜班,我就跟着妈妈去她的工厂。在机器轰鸣的操作间里写作业,写完作业就跟妈妈单位上的叔叔阿姨聊天,偶尔还会一个人在机器间的空地上踢毽子。有时候什么事都不做,看着妈妈操作机器。
每次下夜班都要11点了,工厂里的叔叔阿姨照顾我们,就让我们先走一会儿。
那时候故乡这座三线小城还没有“夜生活”的概念,太阳一下山,街上就已经没有什么行人车辆了。
那时候的路灯还发着昏黄色的光,妈妈骑自行车载着我,昏黄色的光照出我们的影子。
在离家很近的一个路口有一个小小的馄饨摊,是一对中年夫妻经营的。女人负责包馄钝,下馄饨,男人负责和客人打交道,收拾桌椅,女人忙不过来的时候,他还会给女人打打下手。男人很有眼色,他会记得每一个常客的口味,要不要放醋,加不加香菜,甚至有那么几个个别的客人爱吃生蒜,他也记得,客人前脚刚坐下,后脚他就把蒜碟子端到客人面前了。
我和妈妈在寒风里走了一路,冻得手脚冰凉。混沌摊的香气弥漫开来,女人先看到我们,她在一口大锅冒出的热气里面招呼我们,男人赶忙给我们摆好小马扎,擦干净矮矮的四方桌子,用方言说道:老师,天冷,吃碗馄钝再走啊。
我和妈妈便坐下,一人要一份小碗馄饨,五毛钱。
那时候的馄饨也简单,现做现下,清汤里面滚一滚,再加上剁碎的香菜叶子。用的碗也都是平时家里用的那种陶瓷碗,浅底,广口。碗边上还印着粉红色的小花和淡绿色的叶子,和陶瓷勺子是配成套的。
女人很热情,等馄饨的时候,她可以一边包馄饨一边和我们聊天。
吃完馄饨,男人会说:老师,好吃再来啊。女人会笑着目送我们起身离开。男人利索地收拾好桌椅板凳,然后招呼下一位客人。
偶尔会碰到妈妈没有带零钱的时候,男人找不开,索性就把钱塞回给妈妈:下次再给啦。
女人也附和道:下次下次。
他们的生意很好,一个冬天下来,他们从两张桌子加到了八张桌子。他们的客人,都是附近工厂的工人,他们三三两两穿着工作服,一人一碗小馄饨,他们吃着聊着,还会放声大笑起来。爽朗而质朴的笑声,可以传好远,我和妈妈都拐到另一个路口了,还能听见从馄饨摊上传来的热闹。
那时候的妈妈年轻漂亮,工作的辛苦也掩不住她青春的脸庞。那时候的我还是一个小破孩,扎着羊角辫,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后座上,妈妈为我挡住了冬天的风,我唱着歌,哪怕小脸冻得通红。我们一起盼着夜晚,盼着下班回家,盼着那一碗小馄饨。
寒冷的冬夜里,能和妈妈一起吃一碗热腾腾的小馄饨,是人间最好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