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女士近来过得不是很顺心,岂止不顺心,简直是糟糕透了,她感觉她的世界正在发生天翻地覆、但无法挽回的变化。
她对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有严苛的分类,总体来看,它们组成了一幅流动的拼图。
有一些东西是一成不变的。比如灶台上方是油烟机,洗手池面前有镜子,又或者衣柜始终立在卧室的东北角。上面的隔间放衣服,下面的抽屉装袜子。尽管她也说不上来自己有多少条连衣裙、多少双袜子,有时候洗着洗着袜子还落了单,但总归能在滚筒的边缘找回来。
还有一些东西是会发生变化的。就这变化呀,还可以细分为两类。一种就是始终在变化,让人抓不住影踪的。就像窗外啁啾的鸟儿,它们来来往往,变换着曲调。要问石女士,她也说不上来这是种什么鸟,是否曾来歌唱过。它们来了,她欢喜。它们不来,她也不会过分烦忧;另一种变化是会回归初始状态的。就好比家里的那几张面孔,从房门外消失后,过段时间还会回来,一起围桌吃饭,一起同床就寝。
这次的问题就在于,有个什么东西,特别重要的东西,消失不见了,她的拼图落了个窟窿。
她常常把着阳台的栏杆到处张望,头顶蓝天霭霭,白云悠悠,楼下芳草依依,有些毛绒绒的动物在里面又跑又跳。鸟儿来过了,夏蝉也叫过了。他们指着天边染红的云朵告诉她,这是火烧云,多美呀,可她完全没心思听。她的宝贝不见了,他们怎么都不着急呢?
也说不上来过了几天了,她醒来又睡去。心里的希望越来越渺茫,逐渐变成一个黑洞,她的宝贝,丢了,没了,一定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哭过,撕心裂肺地哭,问他们见没见过她的宝贝。他们像是听不懂她的话那般,把水递了过来,把饭递了过来,又或者抱着她,轻拍她的背,抚摸她的头发。她挣扎着,把头别过去,不对不对,他们为什么不回答呢?
终于有一天,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她警觉地望了一眼。脱鞋的声音,讲话的声音,一种熟悉的感觉升腾而起,她扶着墙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是的!是她!她的宝贝回来了!她开始迈步,可左右脚交替不听使唤,速度慢得像只乌龟。她干脆一下扑倒在地,手膝爬顺畅多了。
她感觉有一双手把她托举在空中,有人在耳畔轻轻说话,“我的小石头,在家乖不乖呀?有没有好好吃饭?”她想回答,想说好多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嘴边就变成了咿咿呀呀的无意义的音节,她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嗫嚅着,“ma……ma……”。她被抱得更紧了些,“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再也不去出差了,妈妈不会再离开你了。”她听懂了,在肩头破涕为笑。
她依偎在那个叫妈妈的人的怀里,像只柔软的小羊羔,感到温暖且踏实。哦,她的拼图完整无缺了,万物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