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雨一场接一场的下来,那些雨下的植物蹭蹭生长,不经意间,大地就绿成了一片。我所期待的那些野菜,在这空蒙的雨季里抽穗、拔节。
最容易吃到的是山蕨。山蕨又叫龙头菜、吉祥菜。在我老家,几乎每座山上都有山蕨。过了二月,天气晴好,山蕨从土壤中探出小而尖的头,卷曲地向内弯抱着,形似猫爪。不出几日,身子倏地拉长,长成纤细绰约的女子。这时,采山蕨的人就成批地上山。她们提着蛇皮袋,或胯着竹篮、塑料桶,不足半天,就能满载而归。
我喜欢吃山蕨胜过鱼肉,特别是现在人工饲养的鱼肉都缺少儿时的味道。山蕨还是以前的山蕨,只要放点油盐,素炒即可。如果用上腊肉,味道更加鲜美,我可以就这一道菜吃上二碗饭。后来,我工作调动到市二中,吃到了远近知名的蕨菜——乌佬果。据文友黄鹤介绍,最初的乌佬果是用蕨根滤成的淀粉制成的,皮儿薄、晶莹剔透、细腻爽滑,但是产量太低。现在通行的乌佬果都是红薯粉做的,味道远不及蕨粉。
马兰头是地头上的另一种野菜,每年二月底或三月初,荠菜正肥嫩,马兰头也开始破土发芽了。它先露出了细细的毛尖,没几天工夫,暖阳照着,和煦的春风吹着,于是,在田埂上、地头边,便齐刷刷地长出一丛丛的马兰头来。
在称呼上,我常把马兰头与马齿苋混淆。现在清楚了,马齿苋叶片肥厚、倒卵形、暗绿色,大都长在菜园里。马兰头叶片近似椭圆、有齿,单片叶子差不多是马齿苋的十倍。两种野菜均可食用,都有点儿酸,都是我的所爱。当隆隆的春雷从东边滚到西边,青蛙呱呱时,我对妻子说,菜市场应该有卖马兰头的村妇了。果然,妻子到菜市场称了满满当当的一塑料袋。我们一同拣净,用早米粉搅拌、蒸着吃,味道极好。
前年有机会去了一趟苏州,勾留几日,准备回德兴。临行前,朋友约我去了一家餐馆。餐馆很大众,菜的味道不错,饭点的时候里面坐满了人。朋友点了几个菜,其中一道就是马兰头拌豆腐干,这是道开胃的下酒菜,有挽留之意,“欲识黎民攀恋意,村童争献马拦头。”据袁枚《随园诗话补遗》载,清代苏州城有位汪廷防的官员,任上清明,深受百姓爱戴。解任时,村中小童纷纷献上马兰头赠行,一时传为美谈。我懂朋友的心意。当天,我俩多喝了好几瓶啤酒。
春天的故乡,油菜花在田畴中灿烂开放。这浓烈的黄与南方雨幕下的灰暗、草木的冷绿形成鲜明对比。这时,我又惦念着那些肥美的菌子了。
幼时,我常随二姐上山,在潮湿的松木下寻找牛肝菌。牛肝菌是群生的,找到一朵,周围往往就有好几朵。如果不怕荆棘,在竹丛里会遇到月子菇。月子菇通体红色,是女人补血的上好食材。听说,品相好的月子菇,一公斤可以卖到3000多元人民币。不止地上,一些霉变的树枝上也长蘑菇。那种野生木耳,用红薯粉勾芡,配些小米辣,润滑又香甜。
大地是丰厚的,像一个盛大的妆奁。在故乡的春天里,那些野菜突突外冒,不仅喂养了贫瘠岁月下我们的肉体,也濡湿了在外奔波游子的乡梦。现在又是春天,外面纷扬着细雨,我的思绪又一次重返故乡,回到那片熟稔的田畴和山林,哪里野菜正在疯长,颀长着脖子等待我们一一认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