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眼中的史蒂夫·罗杰斯正直,勇敢,永远忠诚。
但在很多时候,人们更喜欢把公众人物当做扁平的纸片人,他们被贴上标签,而人们不会关心也不在意他们是否真的如此。
这倒不是说史蒂夫·罗杰斯--从长达70年沉睡中醒来的美国队长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正直坚强,忠诚勇敢,或许这么说会更合适一些--光明背后必然有支撑它的阴影。
掉入冰层下的时光,美国队长有时会有些轻微的意识,那意识微弱,转瞬即逝,留下片段的画面,模糊的声音,指腹带着仿佛隔着一层塑胶手套一样不明晰的触感。
他梦到雪原,飞驰的火车,险峻的峡谷,战斗机螺旋桨的轰鸣,跳舞的女孩们,红唇美艳的特工,穿着军装的少女,酒馆的唱片机,军装上闪耀的徽章,还有雪地里发热的枪管。
他嗅到雨水的气息,军靴踏过溅起泥点,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教官的声音耳边炸雷一般响起,还有维塔射线穿透皮肤带来撕裂肌肉一般的疼痛。
当史蒂夫·罗杰斯在21世纪醒来,他需要补上的还有很多,玛丽莲·梦露的电影,披头士乐队,与他同名的苹果公司CEO,还有他内心巨大的空洞。
他有时走在纽约的街头,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看着他比大多数小伙子的紧致英俊的脸,没有人会相信这个,但作为一个父亲死于一站,自己投身二战的九十岁老人,看着电子产品占据人们的生活,时代广场广告牌上色彩变换。
那些画面来来去去,有些仅仅是无声的剪影,有些反复出现,就像夜夜折磨你的噩梦,当你闭上眼睛,当第一个画面来袭,你会知道它又来了,却依旧毫无反抗之力,被它扯入深渊。
他就像是被塞进脱口秀的黑白默片演员,大家的笑声此起彼伏,灯光刺目,语速飞快,表情夸张,而他呆愣着发不出声音,像素还有些模糊。
世界在前进变化,只有自己一人被留在原地。
但幸好,他还有巴基。
当他醒来,以为他所有珍视的一切都已被埋入黄土,但是某一天,他在晨跑后回到家,打开冰箱,拧开饮料,猛然肌肉紧绷,回身摆出防御的姿势,却听到熟悉的声音。
“这一觉真够长的,不是吗?”
室内的光线昏暗,昔日的布鲁克林小王子笑着,依旧稚嫩但不掩英俊的娃娃脸,绿色的眼睛森林一样沉静,而黑色袖套下的金属手臂露出一截寒光。
他不再是那个能轻佻牵起女孩手轻吻的军装青年巴恩斯,却依旧是可以陪伴史蒂夫到最后一刻的鹿仔巴基。
他们一起逛史密森博物馆,带着同样款式的棒球帽·;他们一起画画,史蒂夫负责画而巴基负责吃着派顺便把他的颜料盘弄翻;他们一起战斗,一如多年前看顾着彼此的后背;他们去看年迈的佩吉·卡特,擦去她已浑浊眼睛流出的泪水和那声颤抖的“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 ;他们见到完整遗传霍德华自负和天才的托尼·斯塔克,感叹他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榛子色眼睛。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他努力了解巴基的过去,陪他去维护升级金属手臂,陪他做ptsd战后创伤心理治疗。
巴恩斯中士曾亲眼看到战争胜利,但却在战后的一次特别任务中失踪,当十几年后霍德华花费巨大代价在九头蛇西伯利亚基地里,找到冷冻舱里刚刚苏醒代号为冬日战士的他,昔日笑起来像春日里小熊的青年身上还结着冰霜,用陌生冷酷的眼神和那双金属手臂重伤了在场所有的特工,却在霍德华说道:"史蒂夫可能还活着。"后仿若机器一般突然停止。
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接受了审判和治疗,十多年不间断的冷冻和洗脑让他的大脑里仿佛被安装了一个炸弹,炸毁的是属于冬日战士的过去,留下巴基·巴恩斯中士的碎片,沾染着炮火和铁锈的味道,深埋在世界上最顶尖的暗杀者的血肉之躯里,如果想要将它挖出,那所有参与者都无法避免鲜血淋漓。、
政府给出的结果是在评定他恢复正常前将其收押,而在神盾局的周旋下,他灵魂上的碎片被一点点取出,然后在他的要求下,进入冷冻舱沉睡直到美国队长被找回。
政府正式宣布美国队长回归那天,记者会上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人们的快门闪个不停,他们睁大眼睛,看着美国队长仿佛阳光一样温柔的金发和碧蓝色的眼睛,活在他们童年画片和博物馆影像中的人真切的站在他们面前,还带着他身后一身铁灰色正装,左右带着黑色手套,仿佛从西伯利亚荒原中走来,眼神中沾染硝烟和风雪的挚友。
《美国找回了信仰》--纽约日报当天的标题。
他们开始学着使用电子产品,巴恩斯适应地飞快而史蒂夫总是不得要领,史蒂夫开始习惯巴基偶尔冒出的俄国口音,和他被改造为超级士兵后爆炸式增长的食量,巴基也开始适应用金属手臂操控遥控器和甜品勺,而不仅仅用来接子弹和举起巴特雷。
人门为他们欣慰,一切都在变好,失去的终将回归,他们为美国队长和巴恩斯中士跨越世纪的友谊而感动。而年轻的女孩们,把这写作爱情。
从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后来他们终于可以面不改色的向人们解释,他们没有秘密在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更没有打算现在领养一个孩子。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洛基带来了外星军队,复仇者联盟正式建立,弗瑞和并未真正死于车祸的霍德华带来神盾局早已被渗透的警告,洞察计划在相关人士的帮助下被粉碎,然后他们有了山姆,旺达,和蜘蛛侠,美国队长知道世界从未完美,却欣慰于它正在变得更好。
但从没有人提过那个名字。
巴恩斯曾是那个被留下的人,对于史蒂夫来说的一梦百年,却是他被污水泥潭淹没的人生,史蒂夫未曾询问而巴恩斯亦不愿提起,因为伤痛无法被抹去,他可以理解,却无能为力。
他还是会做梦,梦到那些沉睡时在他大脑中从未褪色反倒愈发清晰的记忆。
旺达说他该放下,那不是他的错,就算全世界都离他而去,他至少还有巴基。他点点头。
血清让好的更好,坏的更坏。
属于美国队长的蓝色眼睛让人们相信任何事情都无法撼动他心中的信仰。
但那光明下终于也有了裂痕--没有人可以无所畏惧。
曾有人看出他的软肋。
在一次清扫九头蛇基地的任务中,他们得到一个狗牌。
九头蛇的小头领知道自己注定失败,被美国队长的盾牌砸破脾脏后,他咬开嘴里的毒囊,扔出手里那块被串起的金属片,嘴角勾起残酷的笑意。
"他们找到了她,那些变态的研究员们,他们喜欢留下一些有趣的东西,视频,档案,图片,任何你能想到的。"
他看着美国队长瞬间僵硬的身体和那大理石雕像一般面容上不可置信的神情,嘴角的笑意扩大:“他们折磨她,剖开她的皮肤,你知道她那时候弄坏了自己的肺和眼睛吗,他们不给她麻醉剂,看她咳出内脏的碎片,噢,我记得档案上写着那叫变种人,然后他们羞辱她,狠狠地羞辱她,美国队长的挚友,咆哮突击队的成员,那些照片不错,噢,我忘了,当年的保密协议,就算史密森博物馆都不一定有她的照片,说实话,那还真的挺漂亮的,那群几乎见不到女人的色鬼--"
他的口中已冒出白沫:“只是他们玩的太过了,那个可怜的漂亮小姑娘,没坚持到三天就死了。"
他发出尖锐的笑声,撕扯着美国队长的心脏,看着美国队长那眼眸里纯净的蓝被染上猩红,直到他在被毒药毒死前,被黑寡妇的匕首一击刺穿心脏。
红发女特工无声的离开,山姆和钢铁侠在队伍频道里大声地插科打诨,就连不怎么跳脱的旺达和博士都在反常的努力捧场接他们的梗。
冬日战士端着枪站在门外,脚下踏过被轰成断壁残垣的废墟,金属手臂似乎异常沉重,几乎压弯他的脊椎,而他的挚友·超级士兵·复联的领袖之一·美国队长的肌肉绷紧,盾牌跌落,像七十年前那个哮喘病发作躲在房间角落里的金发小个子。
他该用拳头让那个混蛋闭嘴,狠狠地揍到让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但是他就像自虐一般,四倍听力保证他不会漏过哪怕任何一个单词。
复仇者联盟的成员们从不是受上帝宠爱的孩子,他们经受痛苦,习惯失去,他们无畏反派的恶意,也不会轻易被民众的误解击溃,但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无法被提及的名字,就像他们越强大,那个伤口就越深刻,在某些出其不意的时刻,将他们的强大瓦解。
而史蒂夫·罗杰斯和巴基·巴恩斯的伤口,刻在狗牌上,被他们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