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想找个人说话。
她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双腿蜷缩在一起。
向窗外望了一眼,似乎要下雨,渐渐有水滴沿着窗檐滑落。
“你想要什么?”屏幕里男人问另一个女人。
雨水沿着刀鞘缓缓地滴落在地上,溅起点点水花。
她深深地吸一口夹在食指的烟,沉默片刻,“我啊..我只不过是被抛弃的人。”
式也在心里默念一遍。
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微微苍白的脸色和湿漉漉地头发,低垂着眼睛,睫毛上还有滴落的雨珠。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自顾自地抽烟,随意地将还未燃尽的部分丢进烟盒。
身后是她想要保护的孩子。
很酷。
式突然想起了姐姐,她也是一样的温柔,坚强。
不远处传来急促地脚步声,一个身影越过房门猛地将她抱住,式突然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环抱住了她,还有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
“蕙姐。”
“恩。”
“我好想你啊。”
“恩。”
蕙回到家的时候,式正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眼神并没有聚焦,整个房间都很安静,似乎能听到水滴滑落屋檐的声音。
蕙看到摆在书柜上的照片,照片里式笑的很开心,微微侧着头,褐色的发梢悄然落在一边,望着镜头。
窗外的雨声似乎渐渐小起来,蕙把刚刚热好的牛奶放在桌上,坐在椅子上看着式梳头。式侧着脑袋望着蕙,手里突然停了动作。
“慧姐...”
“知道啦。”蕙走过来坐在她旁边,拿起梳子将头发散开,微褐色的笔直长发,像是瀑布那样披散下来,在沙发上盘曲起来。
式又闻到了薰衣草的味道,微微地向她的怀里挪了挪,端静地坐在那里,样子清澈略带羞涩,就像那些在神社里穿着巫女服的女孩子。
“式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蕙的手穿过式的发梢,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想。”
“为什么不出去看看呢?”
“一个人的话,会害怕。”她沉默了一会,“可能是这个世界不怎么喜欢我吧。”
她突然将手臂遮起来,可是蕙仍然看到了正在结痂的细长伤口。那是被某种锋利的器物划过留下的痕迹。
“他们说,我有病,很严重的病。”她低垂着眼帘,仿佛凝结着一团雾气。
“所以他们就可以对你做这些事情?”
“因为他们在害怕啊,是不是我太恐怖了?我吓到他们。”她似乎想为他们作辩解。
“一直都是这样么?”
“恩...不过没关系的,和蕙姐在一起,很温暖,所以我能坚持下来。蕙姐也会带我出去的呀,这就是我最自由也最快乐的时候。”她喃喃地说,朝蕙的怀里挤了挤,感受到蕙姐的体温,才安静下来。
“原来那么辛苦。”
“不辛苦的,想要出去看看,就要付出很大代价。但是不一样呀,有蕙姐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蕙看着她的眼睛,她也从镜子里看着蕙。她突然伸出手来,抚摸着蕙的头发,轻声说道“没关系的,蕙姐。”她的声音清澈,像是风吹过屋檐上的银铃。
蕙看见她伸出的白净手臂上却满是细长的伤痕,沿着手腕向上盘曲。还有几处明显是新的伤口,正在结痂。
“疼吗?那天我不应该让你出来的。”蕙轻轻地抚摸着手臂上的伤口。
式摇了摇头,“但是好不容易和蕙姐一起出来看看,蕙姐很好,但是他们好像不喜欢我。”
“都怪我...我没有保护好你。”蕙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蕙姐是很好很好的人啊,我很喜欢这样的蕙姐。”她笑着说。
式微微捻开遮住左眼的刘海,与右眼完全不同瞳色的义眼看着蕙,“蕙姐在我的眼睛里的颜色,是一种很温暖的,不同于普通的红色,也不是那种刺眼的颜色。”
“让我觉得很安心。”
“可是他们好像不喜欢这样的眼睛,他们很害怕,所以...我只能将它遮起来。”
“呐,蕙姐,你觉得,我像是怪物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虽然她知道蕙姐不会伤害她,可她就像抱着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害怕被抛弃,被否定,却还是那么执着的一遍又一遍的询问着,想要得到那可怜的,卑微的,存在感。
想要被需要。
蕙沉默,空气里似乎凝固着几乎快要实质化的悲伤,压抑,摧残着一切。
“不是哦。式,是最可爱的人。”
式愣了一会儿,原本低沉下去的眸子忽然又亮了起来。
灯光照在她的脸上,镜中的映像仍然是那么清晰,灯火并未将她掩去,如同一束从远处投来的寒光,模模糊糊地照亮了她眼睛的周围。灯火与她眼睛重叠的那一瞬间,左眼妖艳的如同寒夜里的夜光虫。
“式想要出去看看么?”
“想。”她点了点头。
“不害怕了么?”
“不害怕。”
“我就是你的壳啊。”式歪歪头看着蕙,“蕙姐不是这样对我说过么。”
“你知道‘壳’代表着什么吗?”
“巨大的,温暖的伞。很近,很温暖。”
温暖的伞吗?真的是这个样子呢,将整个人都包围起来,保护着,守护着里面的东西,将所有穿行在黑夜里如蛇群般的恶意隔绝开来。
可是啊...封闭在里面的人又何尝不是一片黑暗而不曾见到过阳光。
“是你的壳啊..式。”蕙呢喃着说道。她将手放在式的头上轻轻地抚摸着,像是母亲抚摸着女儿,像是姐姐安慰着妹妹,像是情侣拥抱着取暖。
“式,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情,不是简单的喜欢或者讨厌可以形容的。”
“但是我只知道,蕙姐对于我,是必要的存在。”她认真地回答。
“这样啊...”蕙沉默了一会儿“想听故事么?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作‘琉璃之鸟’。”
“好啊。”只要是蕙姐说的东西,她都愿意去听,她一直依赖着,信赖着的蕙姐。
在黑暗之中,蕙的身体,如同壳一般地将她容纳到身体里。
而她抱着蕙,如同抱住一团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