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与女孩

  1

  峡谷深处,住着太阳一家,他深受敬重却也饱受人类的争议。大家都很喜欢太阳爸爸却总是嫌弃它到哪里都要带着自己的儿子,导致这一片的山庄总是过度干燥。

  于是,太阳爸爸平常总是自己出门工作,把儿子单独留在家里,却也是舍不得把儿子送到遥远的南北极和它分居两地。太阳爸爸的人缘很好,只要看见河流水位高涨就会提前到岗,以免村庄犯水灾。村里的农民也都时分尊重它,常常朝它祭拜,给它送上好吃的特色糕点与酒水。太阳宝宝每日躲在峡谷里,靠村里的供奉度日。

  一天,太阳爸爸拿来一罐黄色液体给太阳宝宝喝,那是它们第一次喝到新鲜的玉米汁。

  “今年我连着给村民早出晚归地工作,他们送给我的新食物。”

“我还想要!”

太阳宝宝撒娇道,逼迫爸爸答应自己可以多多工作,再次得到村民的玉米汁供奉,它满意地摸着鼓掌的肚子,一遍遍回味着美味。

  从这以后,吃过好东西的太阳宝宝就变得无法知足起来,总是对一切挑三拣四,它只想要玉米汁。这可难倒了一向宠溺孩子的太阳爸爸,它只得一遍遍地发誓自己一定会加紧工作,努力得到村民的珍贵供奉的。

  可哭闹的孩子哪里忍受得了等待,它整个身躯躺在地上,开始耍赖起来,它可是一刻都不能等了。地上的各种供奉被扔的到处都是,眼睁睁看着太阳宝宝一天天消瘦,太阳爸爸不忍心起来。

  终于在一天工作结束之后,太阳爸爸找到那户送玉米汁的老农家里,肥胖的中年老农看到太阳爸爸,忙迎出来。

“太阳公公,有什么事吗?多亏你的太阳光,你看我的玉米地长势多好啊。”

老农指着太阳爸爸背后的一大片玉米地说着。

“我的孩子喝过一次玉米汁后,就总惦记着,别的都不再吃了。”

太阳爸爸请求老农可以再给它点玉米汁。

“真是个娇气的孩子啊。”

老农这么说着,晶亮的眼珠开始转着,思量着与太阳公公单独成交一笔买卖。

  “可是,我们家孩子也对玉米汁喜欢得不得了,争先恐后地不够喝呢!”

  太阳爸爸听闻后垂下头,转身朝山坡下走去。

“但是,只要你可以天天只停在我们家的上头,我把后山也种上玉米,这样,只要你不停地照耀着它们,它们一定会快快长大,收成翻倍的。”

老农叫住太阳爸爸。

  老农迈着沉重的步伐朝后山走去,肥胖的身躯走了不多会儿便满头大汗了,他举起手规划着后山的土地,小拇指上戴着一个鸽子蛋般大小的金戒指,晃的太阳爸爸头晕不堪,它看着后山大片的土地,稀里糊涂地同意了老农的提议。

“只要你可以只为我服务,我保证,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有数不清的玉米汁可以喝了。”

老农拍拍太阳爸爸的肩膀说道。

“数不清的玉米汁?”

太阳爸爸重复了一遍,被老农挥舞着的手掌摇地昏昏欲睡,它只得不住地点头答应着。

“到今年秋天,我们就有喝不完的玉米汁啦。”

  回到峡谷,太阳爸爸摇醒因为缺少营养而昏昏沉沉的太阳宝宝和它分享这个好消息。

太阳宝宝虚弱地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它只是眯缝着眼睛不住地点头,咧着嘴笑着。太阳爸爸摸摸太阳宝宝的头说道:

“不过,爸爸陪你的时间会变少了,但是有得就有失嘛,熬过夏天就是大丰收啦。”

它们相拥着入睡,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此时此刻一般宁静的父子时光,曾几何时起,太阳宝宝只要见到它就是一副哭闹无赖的模样,不停闹着要喝玉米汁。太阳爸爸不禁幻想起秋天时它们一起喝玉米汁的快乐场景。

  2

  后山的玉米籽很快就种下去,发芽,成长。向着阳光,玉米地呈现一片美丽灿烂的金黄色,一眼望不到头的金色的海,一阵微风吹过,沙沙作响。

“快可以喝玉米汁了吗?”

太阳宝宝急切地问着,它不再成天懒洋洋,对于未来,它开始满怀期待。

  不知不觉,阵阵凉爽的秋风吹过峡谷,秋雨绵绵,初秋到来了。但是累的精疲力尽的太阳爸爸早已忘却时间的变幻,依旧早出晚归地到老农的田地里上岗。

  一日下班后,老农来到峡谷深处招找到太阳爸爸:“你怎么回事?你把云朵的水分都晒没了,没有了雨,玉米都晒枯萎啦!”

  “对不起,我的错!我一定注意!”太阳爸爸卑微地跪到老农的脚边,太阳宝宝第一次看见高高在上的太阳爸爸卑躬屈膝的样子,它一次尝到了悲伤的滋味,第一次意识到太阳爸爸工作的不易。

  整个村子已经进入雨季,可是娇嗔的玉米地却需要半天的雨水与太阳光,既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湿,太阳爸爸总是要细心地观察着玉米地,及时做出调整,它的眼睛一刻不敢停歇,拿出十分的精力关注着一切变化。可是,事与愿违,玉米地里的玉米一天天地枯萎,不多久,成片的玉米呈现一片焦黄色,低垂着头。而村里其他的地方的河水却泛滥成灾,冲毁大片天地,一时间,整个村庄的农民开始议论纷纷,集体申诉太阳公公的私心导致的恶果。

  太阳爸爸被村民用各种鸡蛋壳、枯树枝与浸水的叶片砸着。

“好了好了,大家再给它一次补过的机会吧。”

一个矮瘦的老农说道。

  于是,低着头沉默的太阳爸爸感激地看着他,飞升到空中,开始以最大的热度照耀着被河水淹没的天地,用尽全力补救过失,生怕村民看不见自己的努力,再次对它失望。只不过,无论它如何努力,靠它自己的力量也只能够晒干天上的积云而已,至于泛滥的河水成效甚微。

  所有的村民站在晒枯的玉米地上对着太阳指指点点:“用力啊,别偷懒,这点太阳根本就不够!”

  太阳爸爸着急万分,却也无能为力,终于到日落西山的下班时刻,它才得以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峡谷里走去,到了这时候它也不敢朝那老农要玉米汁喝了,对于它犯下的滔天大罪,现下唯一重要的就是如何将功补过了,它每日卖力地到处照耀着大地,步伐愈发沉重,有时候工作着工作着,就不自觉地打起瞌睡来,真怕哪天一不注意就坠落到地上了。每天面对着太阳宝宝热切的目光,在它的眼中反倒变成一根直插内心的利刺,使它越发焦躁,它渐渐觉得自己不再是个合格的父亲,也不再是曾经那个刚正不阿、受人尊敬的太阳。

  就这样渐渐到了深秋时节,太阳爸爸终于看到了村民的笑容,玉米田的老农也开始收割起玉米来,它满意地笑着,却感到轻飘飘的,不一会儿,它就化成一团金黄色的热气,消失在天空。

  3

  峡谷里的太阳宝宝依旧热切地站在家门口等着太阳爸爸的归来,可是,当月亮爬上山岗,黑夜彻底笼罩大地,也不见太阳爸爸的身影。它焦急过,沉静过,疑惑过,愤恨过,终于,它决定踏出熟悉的峡谷走到村庄去寻找消失的爸爸。

  外面的空气冷冽刺骨,它瘦削的身体打着颤,散发着微弱的光。

  它走到玉米地,眼前只剩下一根根拔地而起的玉米杆子,却不见玉米,它想起了爸爸,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它不敢相信爸爸会背着它喝掉所有的玉米汁,然后私自占有玉米,彻底地抛弃它,可是,它焦急脑汁想着所有的可能,除了爸爸因为无法忍受娇气的它而离开之外,别无外因,它回忆起每天爸爸回到家里是对它那厌弃的眼神以及深夜的叹息,它后悔极了。

  此时此刻,它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悉悉簌簌声,太阳宝宝转过身,看见老农正朝玉米地走,它迎过去:“那些玉米呢?”

老农看见太阳宝宝惊讶地睁大眼睛,转身欲走回屋子,被太阳宝宝拦住了。他装作不认识太阳宝宝的样子说道:“玉米?那些早就运进城里去啦。今年的收成可是好呢,尽管晒死了一批,却也是收获多多呢。”

这下可把太阳宝宝搞迷糊了。

“那玉米汁呢?你不是和爸爸做了交易,今年秋天已过就给我们的啊。”

老农大笑起来。

“有这回事?那你的爸爸呢,他也没来找我取啊。”

太阳宝宝这回是都明白了,自己的爸爸并没有抛弃自己,而是消失了。

“再说了,我们家讨吃的孩子已经够多了,哪里还会有多余的送给你们啊。”

说完,老农就迈着大步离开了,漆黑的夜,在月光的映衬下,可见老农的手指出闪闪发光地亮着闪,他的手指上戴了足足有四个鸽子蛋大小的戒指!它知道,爸爸或许已经不在了,因为它既不是抛弃了自己也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工作,天空已经连续着静谧的黑足足有半个月了。

太阳宝宝气呼呼地回家了,看见满地狼藉,它收拾好家,翻出曾经太阳爸爸给自己带来的各种村民的供奉,将自己好好地打理一番,而后饱饱地吃了一餐。它擦干眼泪,发誓要为爸爸讨回公道。

它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详细的成长计划,它决心要像爸爸一般强大,到那个时候,它可不能像爸爸一样任人摆布,它要将这个村子套上一个名为烈焰的诅咒,让整个村庄彻底活在干旱之中。

4

日子一天天的过,整个村庄看似一切正常,甚至于一年比一年好了,大伙看着玉米田老农的一夜暴富,纷纷模仿着种起玉米来,以至于这个村子被政府打上了模范农业村庄的荣誉称号。

而那个老农,肥胖的身躯并没有因为他的苍老而变得憨态可掬,他依旧是一脸的油腻样子,每个手指上都戴着一个鸽子蛋般大小的戒指,粗壮的手指被戒指分成两段,就像一根油腻腻的肥肠。他的脊背开始佝偻,白发充溢整个脑袋,他的眼睛也花了,常常看着大片的玉米地发呆,有时候会把它们看成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火辣辣的大太阳,到这时候,他就会一脸惊慌地跑回家里,蒙上被子,任他的孙女如何安慰也无动于衷。

他的嘴里总是不断地喃喃自语着,字句从他漏风的牙齿中逃逸出来。

“去给太阳宝宝送点玉米汁喝。”

村里人都疯传着老农发疯说胡话的故事,有的人说他是被诅咒了,有的说他是被邪灵附体了,总之,越传越离奇,越传越多样。

“谁是太阳宝宝啊。”

只有老农的孙女一直耐心地听着老农的胡话,将它当真了。

孙女认真的听完老农说的所有有关太阳爸爸与宝宝的故事,以及当年他欺骗太阳爸爸与宝宝的事情。每当听到伤心处,女孩总是不停地哭泣着,为太阳宝宝哭泣,她越发想要见到太阳宝宝,去弥补它失去的一切,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取它的原谅,也希望太阳宝宝可以知道老农的忏悔。

不多久,老农终于在胡话中昏迷,不到三日,便去世了。

此时正值初秋连绵雨夜侵袭的时日,可是天空却依旧晴空万里,甚至于万里无云,村民整日蹲坐在门前向着天空祈雨,他们嘴里念叨着的总是那些祈求雨神可以使他们枯萎的庄稼复活以及咒骂毒辣的太阳那冷漠的照常升起。

只有那个女孩,她整日看着太阳榨着玉米汁,妈妈看到她认真的模样却也是焦急万分。

“你说你庄稼都要荒死了,还浪费粮食,什么时候玩过家家不好,真是不懂事!”

女孩不理会妈妈的不理解,只是坚持榨玉米汁,她将榨好的玉米汁放在烈日下,任太阳蒸发掉所有的果汁,妈妈只是在角落里不住地叹息,为什么疯了一个爸爸现在却连女儿也染上了这怪病。

路过的村民嘲笑女孩:“现在这时候大家都忙着供奉雨神,只有你这个傻丫头,供奉太阳干什么啊,现在的太阳就是人见人烦!”

女孩仿佛失去知觉一般每天只是重复着这一件事,到最后连饭也不吃,家务活也不干了。

突然,在一天烈日当空的正午时分,蹲坐在门口的女孩消失了,只剩下留在原地的玉米汁。除了妈妈之外,没有人注意到女孩的失踪,大家只是热烈地庆祝着雨神的降临,丝毫没有察觉村庄的变化以及太阳的消失,人们总是无暇顾及那么多别人的事情。

只有女孩的妈妈不停地寻找着女孩,她的身影遍布整个村庄,雨倾盆而下,村民们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开始议论纷纷,大家都觉得女孩一家真是被诅咒的一家,疯了一个有一个人,现在就连女孩的妈妈也疯了,在雨中不停地奔跑着。到后来,她家也不回了,她寻找女孩的足迹渐渐扩大至村附近的峡谷地带。

女孩妈妈一日在山野中迷路,饥不择食的她拾起地上的七彩蘑菇吃起来,迷迷糊糊中,不知是饥饿的力量疑惑是这蘑菇的作用,她感到自己看见了身披一道金黄色闪光的女孩手中挽着个篮子走到她的身边,清脆的嗓音回荡在她的耳边:“妈妈,妈妈,要喝点玉米汁吗?”女孩妈妈激动地瞪大眼睛,伸手抓住女孩的胳膊,却只是抓到一道虚幻的光,那团光跳跃着离她远去,她的身躯却如同定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恍惚间,她觉得,那里不只有一团闪光,披着金黄色长发的闪光旁边跳跃着的是一个更加闪耀的小伙子模样的闪光,他们手挽着手朝着峡谷深处走去。

四周重新昏暗下来,女孩妈妈闭上疲惫的双眼,久违地睡了一个完整、安逸的觉,她感到被温暖包围着,醒来后,她的嘴边挂着玉米汁的残液,她感到满足极了。

从此以后,她常常游走在峡谷间,她痴迷上吃蘑菇了,可是,再怎么吃,哪怕吃到中毒入院,她也再没见过女孩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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