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粒一点一点可怜地飘着,像是上天替谁凝结的眼泪,簌簌地落到地面上就立刻融化成水。宿舍楼下的小路上,刚从图书馆出来的人用大衣和围巾将自己包裹成粽子一样匆匆走过,像是在躲避什么。这场雪并不美,它只是带来了寒冷的气息和融化的冰水,因此,比起往年,此时并听不到南方学生的见到雪的惊奇声和欢呼雀跃。
还有半小时宿舍就要熄灯了,孟寒韵却依然在窗前发呆,她专注地看着外面,眼里全是雪,又仿佛全是悲伤。这是今年郑州的第一场雪,是孟寒韵盼了好久的雪,是从入冬就开始盼的雪,是数落了几次天气预报谎报军情后终于来的雪,也是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让她感觉那么冷的雪。
孟寒韵喜欢雪,因为她出生的时候就是在下雪,而且她的生日又是在大雪那天,所以每年的初雪她都格外兴奋,好像初雪过后就是自己新的世界降临,她有一种深切的执念,每一年初雪的时候都要有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发生,因此自她7岁之后父母总会给她准备初雪礼物,算是特别的惊喜。去年是她来郑州上大学的第一年,当她跟妈妈说这边初雪降临的时候,礼物已经来不及寄送了,所以初雪那天她有点不开心,只好买了一块芝士蛋糕在宿舍里默默安慰自己,顺便调侃着第一次见到雪不停狂拍发朋友圈的南方室友。
其实孟寒韵现在想来,那年初雪最好的礼物就是许景宇了。
孟寒韵平时内向得很,但这么说也并不是全对,至少在熟人面前是个话痨,这种性格也称为闷骚。她记得每次许景宇这么说她的时候,她都会象征性虚晃地给他一脚,许景宇一般会撇撇嘴说不符合她平时的淑女形象,终于暴露本性了。
其实这个孟寒韵自己早就知道,为了让自己在大学变得内外统一,开朗活泼一些,孟寒韵开学的时候参加了很多的社团,其中就有文学社。而许景宇恰恰也在这个社团里。
许景宇虽然在文学社里,但他的文笔实在是一言难尽,倒是吃喝玩乐样样在行。初雪那天孟寒韵正在宿舍为没及时到的礼物感到不开心的时候,许景宇反倒活跃的很,在社团的群里积极地喊:“嗨起来啊,大家出去打雪仗”尽管没有几个人愿意理他。
孟寒韵虽是喜欢雪,可内向的性格只能使她在虚拟世界里和大家聊的热火朝天,真让她和不相熟的人去打雪仗的确有些为难。她只能打着哈哈和许景宇聊着:“文沁苑二楼的疯狂小土豆不错的,而且那边食堂的小吃开到11点诶。”
许景宇马上跟上:“我也经常去的,我喜欢那家的烤鱿鱼和鸡翅。”
……
下面有人回:“果真是两个吃货啊!”
可能是最后聊得投机吧,群里安静后,许景宇竟然主动加了孟寒韵的好友。孟寒韵看着手机上的名字,突然记起了社团聚餐时那个高高的白净男生。如果要用两个词来形容他,那应该是温润和阳光了,占据了孟寒韵所有喜欢的优点。
自此之后孟寒韵和许景宇之间开始了频繁的尬聊,甚至是有些目的不纯的互撩。再就是大学经典的约奶茶,偶尔一起吃饭。像所有想撩孟寒韵的学长一样,许景宇的套路并不新鲜,某些时候还有点可笑,不管是每天的晚安,还是没话找话的聊天。可孟寒韵忽视了,那段时光对于她和许景宇之间不一样的意义。
对于许景宇来说孟寒韵那不过是网里众多鱼的一条,捕着玩玩而已,捕不捕得到都是经历。至于孟寒韵,尽管她用理性控制着自己认清楚许景宇背后的套路,却无法从感性上说服自己不去想他。最后,许景宇向前走了一步,孟寒韵退了一步,他们成为了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但也只是朋友。
平时的孟寒韵看起来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只有离她最近的人才会知道,她的古怪和冷漠。所以,时间越长孟寒韵身边的好朋友就越少,能走进她心里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只是在这方面,许景宇做得刚刚好,他并没有按套路出牌。有时候孟寒韵会想,许景宇真的是个很好的朋友,只是永远不会是男朋友。
孟寒韵的生日临近考试周,大家都忙着复习,本来朋友就不多的孟寒韵,生日的时候就显得格外冷清。她想起去年堆积的礼物,想起家人好友的嘱咐,和今年只有三个室友来陪伴的生日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而唯一的惊喜就是许景宇的礼物,那时,他们两个还只见过一面,以孟寒韵性格,她还没有将许景宇当作朋友。
可是就在那天晚上,她收到了许景宇的信息,很简短却很有力:我在你楼下,下来。
许景宇围着围巾在楼下踱着脚步,如果不是一米八多的个子估计就缩成一团了。孟寒韵走到他眼前,抬头看着他通红的鼻尖突然就笑了,搞得许景宇不知所措。
许景宇把礼物放到她手里,疑惑的问:“你笑什么?”
孟寒韵抿嘴摇摇头,举起白色的盒子问他:“这是什么?”
许景宇眼角嘴角扬起慢慢地得意:“你的生日礼物啊,生日快乐!”
孟寒韵皱皱眉:“我以为早晨你发过红包之后就没有礼物了呢。”
许景宇一脸不屑:“我是那么抠的人嘛。”
孟寒韵忍笑着狂点头。
也许就从这开始的吧,孟寒韵对许景宇的戒心越来越小了,以至于许景宇在她的心里盘根错截的疯狂生长她都毫无感觉。
周末孟寒韵的手机叮叮叮不停地响,她拿起手机就看见二哈的头像后面显示着几条未读信息,都是许景宇的,他用一向贱兮兮地口吻说:“走啊,周末出去浪啊”
孟寒韵弯着嘴角慢悠悠地回复:“去哪啊?”
许景宇发了两个傻笑表情:“看电影怎么样,我请客。”
孟寒韵想了想,在手机上回复:“那我买吃的吧。”
许景宇:“好,一会儿到你楼下叫你。”
孟寒韵简单的回复了一个:“好。”
孟寒韵到楼下的时候,就看见许景宇站在宿舍楼前的台阶上,看着手机无聊至极,本以为他会嫌弃自己一顿,不想他只是冲着她笑笑,对她说:“再慢点,我们就赶不上开场了。”
孟寒韵依旧慢悠悠的:“打车嘛,来得及的。”
电影似乎是许景宇喜欢的类型,但孟寒韵也看得下去,她只是不停地吃着爆米花,不停的动,像个多动症儿童。其实只有孟寒韵自己知道,好几次她努力控制住忍住不去看许景宇,但还是偷偷瞥着他的侧颜,幸亏电影院里昏暗的光线刚刚好隐藏住她脸上的红晕。孟寒韵低下头,就听旁边的女生捂着一个小孩子的眼睛说少儿不宜。孟寒韵抬头,屏幕上是吻戏,她转头看着许景宇,突然发现他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孟寒韵突然心跳加速,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干嘛看我,你要赶紧找个女朋友才好。”
也许是太激动了,孟寒韵一个唾沫星子吐到了许景宇脸上,她觉得超级尴尬的闭上了嘴。
许景宇却装作没看到,目光黯下来说:“是啊,两只单身狗互相望着有什么用啊!”
孟寒韵看他转过去心里有一丝失落,但还是接上他的话:“本来就是两只单身狗相互取暖嘛。”
许景宇没有说话,继续看电影。
电影看完已经七点多了,外面的天早已黑了,从电影院下去的时候,旁边正好有一家肯德基,许景宇停下脚步问:“你饿吗,要不要在这里吃点再回去?”
孟寒韵摇摇头:“不饿,我晚上不怎么吃东西,就是吃也不要吃这种快餐。”孟寒韵抬头看看他,想了想又认真地问他:“那你饿吗?”
许景宇笑笑:“我也不饿。”
“那我们回去吧。”边说着孟寒韵边麻利的拿出手机打开了滴滴打车的软件。
许景宇看着她叹了口气:“去马路对面打。”说完自己快步往前走去。
孟寒韵看他往前走,不自觉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的风衣:“你慢点,等等我。”
许景宇看了看扯着自己风衣的那只手没有说话,可他不知道孟寒韵的小鹿早已撞破的胸膛。
到了对面,孟寒韵的手马上就放下了,她很怕许景宇在意。
许景宇看了看她傻傻的样子,冲她挑挑眉毛:“谁要是有你这么可爱的女朋友,肯定很幸福。”
这次换孟寒韵沉默。
秋季的夜晚有点凉,风吹过来,孟寒韵抬头对着许景宇说:“我知道这个时候这里难打车,可是我明明付了1.7倍的钱打的加快过来的车啊。怎么还不来啊?”
许景宇撇撇嘴:“小土豪,我们又不急着走,等会能怎么样,你就叫个普通的呗。”
“我打都打了,你干嘛那么多废话啊。”孟寒韵傲娇的冲着他说。
许景宇一脸无奈。
孟寒韵穿的的确有点少,风一过来就受不了,她抓住许景宇的胳膊晃着:“小哥哥,我冷。”
许景宇的两只手本来是插在口袋里的,被他这么一晃,一脸惊恐又瞬间笑嘻嘻的将两只手从口袋里抽出,将开怀的风衣用力一裹说:“是啊,是挺冷的呢。”
孟寒韵气鼓鼓的:“哼”
恰好车来了,许景宇半拎半拖这她走到车边,对她说:“有没有觉得自己很无聊。”
孟寒韵:“没有”
说是这么说,但孟寒韵其实很忌讳别人说她无聊,道理很简单,只有伤口才会痛嘛,因为她自己觉得自己也挺无聊。这种无聊不太一样,她会书法,会琵琶,会茶艺……可是她会的并不受众,和大家平时很难融到一起去,所以显得她格外无趣。
许景宇貌似看出孟寒韵的失落,他也意识到孟寒韵应该很在意这个,他从后座拍拍副驾驶的车座说:“其实也不是那么无聊了。”
孟寒韵:“当然了,你最无聊。”
她心里突然想到一个恶作剧,是她在微博上看到的,不禁在心里腹诽:“让你看看什么叫无聊。”
她先看了看旁边司机大叔,大叔一直笑容灿烂的听着他们斗嘴。不是说出租车司机都是众多人生的见证者嘛,今天就让大叔开心一下,见见90后的“惨恶罪行”。
孟寒韵转过头,一脸悲伤和委屈地对着玩手机的许景宇说:“哎!”
许景宇一脸问号:“怎么了,为什么这表情?”
孟寒韵摇摇头,痛心疾首的说:“你还有心思玩手机,你知不知道我内心有多不安?”
许景宇:“什么?”
孟寒韵接着演道:“你女朋友一个人去医院打胎,可是你却陪我来看电影,我一想到这里……”
许景宇皱眉憋笑着说:“你怕不是疯了吧,说什么胡话呢。”
司机大叔一脸感叹的看着许景宇:“小伙子,你这事做的不对啊。咱们男人得有点责任心,你总得把抢女友安置妥当了再找下一个啊。”
许景宇一脸黑线:“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孟寒韵:“我都愧疚的受不了了,要不是朋友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许景宇:“孟寒韵你这个戏精,你这是不是报复我呢?”
孟寒韵:“怎么可能?”
许景宇坐直身子,一身正义的说:“你说你脚踏三只船也不太好吧,小心我把他们都约出来,看你怎么办?”
这次轮到孟寒韵懵了,她在心里暗暗想:“许景宇这小子上戏挺快嘛,真是应该考电影学院去。”
司机大叔沉痛的开着车,表情复杂的对孟寒韵说:“姑娘啊,咱们得学会自爱,你说对吧,不然你父母该多担心你啊。大叔也不多说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听不进去,快到了,你也该下车了。唉,还是在大学好好学习啊。”
孟寒韵着急的回答道:“不是的,后面那位能有什么真话啊,不能……。”孟寒韵还没说完就被许景宇从车上拽了下去。
“哎,我还没说完呢。”
“赶紧走,别耽误大叔开车挣钱。”
孟寒韵跟在他后面,“许景宇,你混蛋。”
许景宇满脸委屈:“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啊,你这是欺负人,哼。”
孟寒韵声音渐渐弱下去:“好吧好吧,不跟你计较了。”
许景宇偷偷地满意笑笑。
如果事情一直这样发展下去,即使没有结局好像也不错,可徐景宇从来就不是一个能耐得住寂寞的人。他的鱼塘中有鱼上钩了。
那是第二年的初雪又恰逢圣诞,徐景宇开心地和孟寒韵分享了他的好消息。
可惜这对孟寒韵来说并不美好。
那天,室友叫了她好几次孟寒韵才反应过来,她从刚才完全的面无表情转成开心的笑,只可惜比哭还难看。
对铺室友担心的问:“寒韵,你怎么了?”
孟寒韵笑笑:“没事,就是有点想家。”
她想自己的所有心意也许都已经埋在冰冷的雪里了。
孟寒韵贪玩,许景宇擅长玩。孟寒韵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出门总需要人照顾,许景宇喜欢做一个绅士,处处帮孟寒韵周到好。他会在玻璃栈桥上嘲笑孟寒韵胆小,也会在她晕车的时候递给她一瓶水,陪她走长长的一段路。会她鄙视带美颜的自拍,也会不嫌弃的主动要一起合拍。这些也许就是孟寒韵放不下的原因,也许有更多的原因。其实爱情本就没有什么原因,不过是一场盛大的暗恋以一方的脱单而宣告结束了而已。这场暗恋像一杯苦咖啡,即使加再多的奶和糖也不会甜。
孟寒韵记得许景宇吃饭的时候为她拉开的椅子和递上的纸巾;记得不喜欢背包时,他为她拿着口袋里放不下的东西;记得为哄她开心上挑的眉毛舞;记得自己看到他的信息总是先回复;记得为了他的事宁愿放弃自己的作业也要帮他完成;记得只要有他的活动,即使不愿去也会努力参加;记得那年初雪时他们第一次成为好友。
可是这一切也只是她记得而已,所有对于孟寒韵来说不动声色的喜欢和暗自赴汤蹈火的情意,许景宇早已经忘得干干净净。
人大抵都是彼此的过客,匆匆逝去便相忘于江湖,可是偏偏孟寒韵走了心。有人提醒过她那是前往地狱的路,可是没人拦得住已经沉沦的心。
窗外的雪还在下,不似漫漫的鹅毛大雪热烈,也不及撒盐雪粒地清脆,它只是以很小很小的姿态飘下,落地成水,像极了孟寒韵和许景宇之间长长的暧昧。可是所有的都结束了,等这场雪下完,融化,太阳出来,一切都会回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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