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在深夜醒来,却不愿再入睡
弟弟8月20日开学,我是从上周开始,才摆脱掉对弟弟不必要之担心,将全部之精力,再度放于吾身的。且与弟弟短短接触下来,受到了很大的触动,说是悔悟也是丝毫不为过分。
上周于吃饭和上、下班之间隙,将《摔跤吧!爸爸》看完,此刻于这凌晨四点想起弟弟,我竟仿佛是进入了体育学院的吉塔,看到了还在其父身边学习摔跤技巧的巴比塔。
只不过让吉塔悔悟的原因是一次次的赛场失利,而让我悔悟的却是,隐形的不同阶级之间的差距。
自打上次去外婆家,看到了遍野茂生的庄稼与满村无奈的闲散,我才终于发现,无论是从生活层面还是从精神层面来说,现在于郑州工作的我,与七八年前在农村生活的我相比,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所谓的郑州,也只不过是一个二线城市罢了,倘若是去到了一线城市,按照儿时生活之寡淡与现在生活之充实相类比,那岂不是要忙成了一个陀螺了?
想到这层,我不由惊醒,虽然来到了郑州,也只不过是从井底跳到了井壁上的裂缝中,即便身体已经不在井底,却与“井底之蛙”并无什么区别。
我是一个不很聪明的人,但对于自己想要什么,异常清醒却又时常迷糊。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初中复读后上了高中,高中复读后上了大学,大学实习后接着工作。
若不是一度的懈怠,反复地拖拽我的脚步,我想我也不至于,将岁月蹉跎至此。
每天朝八晚六的日子,还被自己所谓的虚假努力感动得心痛,这种头发短、见识短的小儿女般矫情,讲真也是没谁了。
直到看到弟弟踏入高中,面对畜生般的生境仍积极向上,我才从他的身上恍恍惚惚看到,自己年少时,也曾求学似痴。彼时不知学成有何用,仅凭儿时的一腔热切,就开始了目标不是那么清晰的追求。
02 再忆初中年少,依稀恍若隔世
鉴于父母常年四处打工,我儿时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邻居家的,亲戚家的。而我的学业,也是换了几多学校,才算卒了的。
小学上了四个,后周庄老寨私学、后周庄后寨私学、大张庄小学,以及后周庄希望小学;初中上了三个,初一初二是庙岔中学,初三是龙口中学,初四是平舆五中;高一高二高三是平舆县第三高级中学,高四是平舆县第一高级中学;大学是在河南农业大学。
一一数来,我竟然在求学过程中,换了十所学校,但并不等于九次转学,因为在大张庄小学和后周庄希望小学之间,我来回转了几道,已然是记不清了。
所以说,于同学情谊,与常人相比,我是倍加珍惜,却又难以维系的。一年一换,有的还不到一年,让我于心底深知,同学不易,且处且珍惜。
初中时我们睡的也是通铺,吃的也是大锅饭,现在想起,那是如猪一般的生活。初中第一天入学,我是根本上都没吃上饭。放学铃一响,高年级或强壮的同学,如同猛虎下山似得,朝着食堂疾驰而去。
现在想想,大家都是端着饭瓢,飞奔着跑向食堂的。那瓢在当时一块钱一个,附赠一个塑料的小勺。
等我慢吞吞走进食堂,打饭窗口往往都已乌压压一片头啦。看到同窗如此野蛮,我于心底轻蔑嘲笑:“汝们如此野蛮,简直是有辱读书人之斯文!”
我就像看笑话似得,看着诸位同窗像猪一样抢食吃,冷眼旁观这一切,等人群散尽,等打饭窗口从人群中漏出来。
我走到窗口,看到劳累后的盛饭的阿姨,正在收拾锅碗瓢盆,而连残羹冷炙,都已经被同窗瓜分一空了。
“没有菜了吗?”
“没有了,你瞧不见吗,这都光了!”
“馍也没有了吗?”
“我瞧瞧”,说着阿姨往身后的馍筐中瞅去,“馍也没有了,都卖光了。”
我端着空荡荡的瓢,任风在瓢中穿过,感觉饥肠辘辘、嗷嗷待哺,才恍然大悟、悔不当初、懊恼不已:“我真是一个大写的SB,在吃食面前,斯文算个屁啊!”
不出三天,我就学会了野蛮式插队。彼时我身材短瘦,很容易就能挤进去。并且我还学会了沿着打饭窗口的墙,朝着打饭窗口硬塞硬挤。
在饥饿面前,所谓的“自觉排队,文明就餐”简直就是浮云。我深有感触,如果上课时太饿的话,那么就需要分出精力来抗饿,至于老师讲的什么,也就很难记住。
虽然学会了插队,但无奈囊中羞涩,所以初中给我的感觉,第一个就是饿,前胸贴后背的饿,没日没夜的饿。上课时,下课时,午夜醒来时,都是一种钻心的饿。饿得我心慌,饿得我无措,饿得我痛不欲生。
初中第一周,第一次离开家门,一周下来我花了五块多钱。周末回家见到父亲,父亲险些要打我:“你跟我说说,天天都吃啥子,就给我花五块钱!”
一旁的母亲揉揉眼角的泪花,扭过头,走进了里屋,一句话也没有说。
时至今日,我还时不时,能隔着时空望去,看见母亲的泪花、父亲的责骂以及为了一瓢粥拼命插队痞性十足的自己,所以才会感觉现在的生之难得与美妙。
03 那年几多委屈,就有几多泪水
如果初中给我的第一个感觉是饿,那么其给我的第二个感觉就是委屈。我是上了高中才不哭的,此前的我,明里暗里哭了不知几多回。
正因为我的哭,直到今天我也闹不清,父亲是爱我,还是一直在恨我。爱我的懂事省了他的心思,恨我的懦弱落了他的面子。
父亲永远不知道,在没有他与母亲的日子里,我这一棵脆弱的苗,是如何长大成人的。
初中时为了省下吃饭钱,我每天要去外婆家三次,中饭时回去吃饭,晚饭时回去吃饭,夜里回去睡觉,次日一大早吃过外婆准备的早饭,再匆匆赶回学校。
庙岔中学与大张庄隔了一个范楼,我都是从庄稼地里跑回家又跑回学校的。如此这般跑来跑去,落下了彼时怎么看都瞧不好的肠炎。
可我又是个爱好面子的小肚鸡肠,只要妗子朝我翻一个白眼,我就会心气不通,连饭都不瞧一眼,把碗往那一放:“姥,我吃饱了,上学去了。”
走出门的我,将脸別过去,泪水已爬上脸颊;追出来的外婆,看着我倔强的背影,眼角通红。我看不到我是怎么哭的,但是对于外婆的隐忍,却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外婆也是倔强的,她好像是太老了,以至于没有眼泪了,只是眼圈在发红,不等眼泪涌出,就别过头用袖口擦拭,不让眼泪有流出来的机会。
那种感觉给人看起来,就好像是说:“我只是被风迷了眼,哪里有哭。”
而我一边向学校跑,一边任由泪水流,慢慢也就不哭了,不到学校泪水也就被风吹干了,徒留泪痕,斑斑点点纵穿脸面。
到了学校洗把脸进班学习,可是肚子里却饿得难受,分不清是饿的还是气的,反正那种感觉,我死也不想再感受一次。
我初二基本上就不回外婆家吃饭了,住进了学校的宿舍,在食堂吃大锅饭。
但这样一来开销就大了,而我是轻易不跟家里要钱的。那时候用的还是饭票,有两种渠道可以得到:一是用钱来买,二是用麦来换。
大姑家的表弟与我同龄,也在上初中,我就跑到她家跟她要粮票,不知是怎么张开的嘴,但在一次被拒绝后,我再也没有去要过。
我感激大姑对我种种的好,却也明白得寸不宜进尺,可自己却又委屈得难受。我到现在都想不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机制,在使我的委屈发生。
或许是自己对体面生活的追求,被生之艰难一次又一次的击碎吧。
04 此时几多幸福,就有几多堕落
我以前码字,对于心中的痛点,往往是避而不谈的。直到找到了解决之办法,念头通达后,才将其诉诸于文,以飧读者。
我一直都认为,遍纸哀字不足以成文。文章应该是来宣扬高大上、伟光正等积极思想的,而不是来宣泄深尖锐、暗阴愁等消极情绪的。
但随着年月的增长,我逐渐明白了苦难的意义:对自己幸福指数的提升;对他人幸运指数的加成;对自己堕落情绪的警醒。
首先,就我个人而言,正因为年少时吃的苦,才懂得了现在生的甜。比方说,嚼碎一颗冰糖后,再去吃西瓜,再怎么着,也没有直接去吃西瓜感觉甜。而过去的苦难和痛苦,就像刚刚嚼下的盐巴,能让生活这颗西瓜在我的感知里更美更甜。
其次,看了《二十二》,我发现与慰安妇相比,我过得不知幸福了多少倍,也就对现在的生活多了感恩与珍惜。那么我的苦难,对于读者也是新颖的,难以触摸的,肯定也可以让其感到比我更幸运,进而产生一种小确幸,让其感觉生之美好。
最后,也是我近来感觉愈来愈迫切的。身居二线城市的我,对于一线城市来说,又何尝不是年少的我与现在的我的区别呵。我真的可以被自己无头绪、无目标的自我欺骗式努力,以及这看似朝八晚六、稳稳妥妥的日子,给磨灭掉了继续奋战、跳出井底的上进心吗?
同样生为人,难不成我这一辈子就注定蜗居二线、甚至被打回农村,现出原形,在那一亩三分地上日夜焦灼吗?
于一线城市的生活,我因为没有经历,所以无从揣测,正如此刻念高中的弟弟,对我的生活无从揣测一样,但弟弟却在努力、进取、毅力和忍耐等方面,都远远高于现在的我。
我已经不是农村心无旁骛的吉塔了,他却还是县里一心向学的巴比塔。
虽然不能深刻解剖一线城市上班族的生活,但我基本上可以揣测几点:第一,上下班通勤时间长,一两个小时都是少的;第二,上下班工作强度大,经常熬通宵不在话下;第三,日常的工作逼格高,各种职场技术需要学。
弟弟对于大学生活一无所知,即便是对这无目标的目标,弟弟都能咬牙坚持,我又有什么道理,对于自己若有所感的目标,不进行有计划、有目标、有坚持的挺进呢?
看来我还是太安逸了,虽然感到空虚,却又找不到奋斗的理由。其实想想,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拿出120分的拼劲,让自己提高工作素质和生活素质,才是终极目标,至于公司的满意、别人的歆羡或嘲弄,都只不过是自我提高的副产品罢了。
可倘若在这副产品中洋洋得意或一蹶不振,以致不能自我醒悟,也就离自我放纵、自甘堕落、众叛亲离不远了。
这个世界很大,真的很大,你我都是一口下窄上宽水井里的小青蛙,一定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看看这天到底有多么高,地到底有多么大,一层一层揭开这个世界神秘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