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如期而至,昨天热辣辣的太阳今日确有些犯懒,大朵大朵的鱼鳞云从东南边悄然爬上,阳光斑驳,稀稀疏疏,睡在床上的洛何沉寂在半梦半醒之间,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洛何平时的作息很规律,到点就醒,即使偶尔熬夜,早晨也会有闹钟叫醒她,此刻半梦中的洛何就等着手机响起来,手机!洛何一个激灵,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中,睁眼一看,是昨天的宾馆,窗外天已亮起来,转头看向右侧的床铺,冷不防看见何言坐在床边盯着她看,此刻他已穿戴整齐似笑非笑的看着刚醒就拉满警戒的她。
“起来吧,要出发了,把自己东西带好。”何言丢下一句话就起身离开了房间。
何言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昨天所有的记忆重新回到脑海中,洛何深深吸了一口气,掀开被子,开始新的一天。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洛何在这种情况下睡觉自然是和衣而眠,而男人更简单,没有那么多讲究,直接倒头便睡,是以,洛何简单的刷牙洗脸后,提起东西就出门了。
楼下何言已经开好车在等着她,两人一起出门,找了个面条店吃早饭。征途漫漫,磨难重重,饿着肚子是没有权利说战斗的,洛何明白这一点,大口大口吃着把自己战斗力提上来。
何言看在眼里,暗自赞叹,是个聪明的姑娘。看起来弱小,实则如一株春草,骨子里充满了韧劲,无论春风将她吹向哪,都能顽强生长起来,哪怕是在这种身不由己的情况下,还能想方设法把自己先吃饱。
吃饱喝足的洛何这次竟然先开口,抬头问他,“你不是要赶时间吗,我还以为早上只能车上解决。”
何言站起身,戏虐地说:“想着能让你吃好了,路上再配合一点。”说完就转身准备出发。
洛何默默跟上,真是嘴欠揍,本来想套个近乎,设身处地从他的角度出发来问个问题,顺便,也许人家一高兴,洛何就能打听出他最终要去哪里——这样心里总算能有个着落,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遥遥无期,内心焦灼。
这时前面就飘来一句话,“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局面不能操之过急,现在我们是去旅游,就得做的像样。”何言不急不缓地说。
洛何一听,瞬间仿佛身边出现了好多双眼睛,如芒在背,她蹭蹭蹭跟上何言的脚步与他并行,四处看了看,“现在还有人跟踪监视吗?”
“这些人无孔不入,还是小心一点为好。”何言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禁莞尔,“心理素质太差。”
…洛何能说什么,她现在就是一个人质,只盼望早日结束噩梦。
两人一直在Y省省道穿行,上午八九点钟渐渐进入丘陵地带,此刻太阳早已隐藏起身影,乌蒙蒙的天气笼罩着原本就不太宽敞的马路,这里昨夜应该是下了雨,路面还没太干。
洛何看着前面朦胧的马路,冷不丁打了个冷颤,好像降温了,春天的天气像会变脸的演员,也像此刻心情不定的洛何,昨天经历了那么多,那么今天呢,洛何在心里大拜了无数神明,只希望诸事顺利大吉大利。
路越来越窄,大货车也越来越多,车呼啸而过,洛何看到路牌——涌林县。涌林县是山区,放眼望去,全是大山,山上树木细细密密,如矗立的魑魅魍魉,诱人深入。
路上稀稀落落能看到一些小村落,居住着几户人家,给这封闭的大山带来一些人气。洛何看马路越来越窄,不禁皱眉,这样的窄路还有这么多大货车,很危险啊!
车越开越深入,渐渐没有了人家,前面有一座很短的小桥,过了桥面,便又是一个转弯上盘山公路,两人过了桥,继续往这条盘山公路开去,只见道路两边全是高大灌木,遮天蔽日,山里雾气弥漫,能见度很差,对面没有来车,大货车便变道超车,这样的路堪堪只能容得两辆车擦边而过了。洛何有些害怕,看着暗无天日的前面仿佛这条路没有尽头,寻不着出路。
就在这时,原本已经很浓的雾气突然变得更浓了,像一团化不开的墨,能见度迅速降到十米左右。
何言立刻降下车速,挨个按下雾灯、近光灯、示廓灯、前后尾灯和危险报警闪光灯,洛何真的怕了,紧紧攥住安全带,开口说:“怎么这么大雾啊?”
“是团雾,团雾是特强浓雾,能见度很差,不过一般周期短,别害怕。”何言将车速降到20,边观察后视镜边回答。
“是不是这里山太高了?”洛何接着问。
“嗯,跟地势有很大关系,这里昨天夜里下了雨,早晨经太阳一照就形成了雾气,再加上这里植被茂密,水汽也散发的慢。”
何言继续说,“没事,很快,从山顶下去就好了。”
只是好景不长,好不容易下了山顶,进入稍稍平缓一点的路,洛何又发现山这边的路更危险,一面是山,一面是悬崖,底下是哗哗流淌的一条河。
而且,堵车了,雾气迷蒙间看不清前面堵了多长。
何言把车窗降下来,山间透凉的风吹过肌肤,空气带着山林草木之气,倒甚是好闻。奈何此刻却不是欣赏风景的时间,洛何向后看去,后面陆陆续续跟上来几辆车,现在这条路完全堵住了,车队长龙中不时有人上下车,说说笑笑。
两人等了一个多小时,车辆纹丝不动,雾气也没散去多少,接近正午还怎么大雾气,今天恐怕是散不掉了。渐渐的,洛河也有点坐不住,她见何言下车,也跟着下了车,环顾四周,环境保护的真好,到处郁郁葱葱,旁边护栏外就是悬崖,足有十几米,河水滚滚,好不心惊。身边来来往往都是坐不住下车的人,他们此时都在护栏边靠着,有的拍照,有的说笑,有的抱怨。洛河抬头,没有找到何言的身影,索性就在栏杆边靠着。
洛何听到他们之中有人说,“哎呀,634这条省道近期来一直在维修,前几天我从这里经过,前面沙子石头堆了一路。”洛何看过去,说话的是个中年叔叔,看样子像个大货车司机。
“那要修到什么时候,咱们还赶时间呢,这下好了。”有人回应。
“估计很快就能好吧,修路也不至于让咱堵车呀,这都一个多小时了。哎,我说有人报警没有啊,前面到底怎么回事?”旁边一个年轻人显然没有多少耐心了,听他们如此说,有些着急了。
大家听他这么问,都七嘴八舌地说起来这
“报了报了”。
“早报了,好像在来的路上了”。
有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我刚才还报了的,那边说已经好几个人都来报了,都不耐烦了,说是已经派人来了,开进大山里来也要一两个小时呢!”
他的嗓门很大,洛何看过去,小伙子二十多岁的样子,看起来跟何言差不多大,黑色外套,牛仔裤,长的平平凡凡的,只眉毛有点特色,太淡了。在洛何看向他时,他也向这边看过来,对着洛何微微一笑,洛何感觉他的眼睛特别有神,难怪能感觉有人在看他。
洛何也准备回之以礼貌时,突然被何言拍了下肩膀,“跟我走,到前面看看去。”
“你还真是神出鬼没的,吓我一跳。”洛何边走边说。
“是你太专注,小心被人钻了空子都不知道。”何言继续冷淡的表情,刚毅的侧脸如雪山般冷漠。不过洛何已经习以为常了,心想谁会钻我空子,我有什么好钻的,转念一想,身边这家伙不就是钻了自己的空子吗,真是恶寒,还敢说别人!
两人没走多久就能看到队伍的尽头,原来雾气太大,让人误以为堵了很长。这里道路两旁确有施工的迹象,建筑材料和施工机械占据了部分路面,山里本来就窄,现在一些路段变得只能单向通行。
前面聚集了不少人,传来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得说话声,何言带着洛何往里面挤,走近一看,是个急转弯,一辆大型货车和对面一辆面包车相撞,面包车被撞扁,挤在栏杆边上,而大货车则触目惊心,车头严重变形,现在整个横在马路上,一半车头都在悬崖外面,要不是车上载着一些东西,恐怕再多一寸就要一头栽下去了,路上散落了大量岩石土块,应该是大货车避让不及,撞上山体,司机猛打方向,车速太快又撞向马路另一边。幸运的是两个司机都没受很重的伤,从窗户里爬了出来,面包车司机是个年轻人,腿和手有些擦伤正流着血,铁色铁青的坐在路边一言不发,大货车司机此刻正担忧的看着自己的车,直叹气。
洛河泄气了,心里直呼完了。堵的这么严重,中午能搞好吗?
“不会,”何言对着洛何说,“做好长久打算。”
两人又往回走,洛何问为什么。
何言说,“需要开吊车进来,但是这里道路狭窄,一面是悬崖,大家的车根本没有避让的可能,另外,对面还不知道堵了多长呢。”何言低头看着身边泄气的皮球,又笑她,“怎么着,待不住了?”
洛何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了,我希望你一路畅通,顺风顺水,快点到达目的地。”洛何无比真挚的感情中略带一点咬牙切齿。
何言又笑了起来,洛何抬头看去,只见姣好的五官端正清朗,笑起来如沐春风,现出烨烨光华。何言笑完也低下头看她,视线相对,洛何看到他的眼睛里有光,灼灼生辉。
这家伙!真是长了一张犯罪的脸,也干着犯罪的事,虽然某人并不承认。
洛何赶紧假装看向前方目不转睛。对面走来一个人,正是刚才嗓门很大的小伙子,他看见洛何,便上来问话,“你们好,前面怎么样了?”
何言瞬间把手搭在洛何肩膀上,没好气地对他说:“糟糕着呢,一时半会走不了,你自己去看看吧。”说完拖着洛何就走。
冷不防又来个亲密接触,洛何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要推开他,“哎,我说,你不是不着急吗,刚才表现的那么急躁干嘛…
喂,
你能不能,把手拿开,你抱着我干嘛!”
何言一直把她送进车里,才正色道:“离这个人远点。”
!什么?
洛何赶紧问,“是那帮人?”
何言脸色严肃,表情讥诮,“之一,我猜这队伍里还隐藏了不少。这次堵车也十分蹊跷。”
“还需要继续监视我们?他们,为什么穷追不舍,我们也没露出破绽吧。”
“并不是监视我们。刚刚我在里面走了一圈,这些人混在队伍里跟人搭话,仿佛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安抚人心,反复跟人强调已经报警,警察很快就来。”
“我完全听不懂。”洛何一头雾水。
“今天晚上一直到明天,我想这些人会换个话题,就是救援遇到困难,会耽误很久。”何言继续向她解释。
“然后呢?”
“然后,三天时间,必定有人忍不住闹事,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因为,他们知道我很赶时间,如此耽误下去,一定会想办法出去,只要有人闹事,就是锁定目标的好时机。总之,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
何言目视前方,眼光又恢复尖锐。洛何皱着眉头也看向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淹没在浅灰色的雾霭中,有人说说笑笑,有人行色匆匆,众生万象,世事无常,事情的真相又藏在哪里?洛何什么时候才能看清呢?
洛何又开始纠结这个毫无头绪的问题,事情千丝万缕,发生的也毫无征兆,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确又不同寻常,在这表面之下,隐隐有股力量一直对他们紧追不放。
洛何侧头看着何言,这个男人身上的秘密太多,他的出现完全打乱了自己的世界,到目前为止,出现的一切不寻常都是他告诉她的,加油站奇怪的阿姨,小集市跟踪监视,假警察查车,到现在这堵的不成样的马路,全是他说的,他说的就完全是真的吗?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事情确实又处处透着古怪。
洛何用手抓头,一筹莫展。
两人在车上吃了点东西,开始休息,说是休息连闭目养神都做不到,这一路堵了不少车,人声嘈杂,下午时分,雾气笼罩大地,洛何在座位上翻来翻去,终于难受至极,趁何言外出方便的时候,开门下车出去走走。
大山萦绕,绿意怏然,其中开着星星点点得花朵,洛何忍不住想去山上看看,小时候每到寒暑假,她都会去姥姥家后面的山上玩,记忆犹新。
山很陡峭,但也能上得去,洛何左右看了一下,发现有个地方特别容易上山,洛何小心翼翼得往上爬,真的上去了发现没想象那么难,有些地方隐约还有路的痕迹。一路走走看看,不知不觉就爬到了山顶,想来他们的路本来也就是在半山腰,爬上来很简单。
山的北面是平坦的坡面,没有多少树,稀稀朗朗的零星散开,一眼望去全是绿油油的草地,现在开满了蓝色的小花朵,洛何没想到能看到一副绝世美景。
今天天气本就雾霭沉沉,傍晚来得格外早,此刻有点暗下来的征兆,洛何有些犹豫,出来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了,但,面前的小草坪也不算大,只逛一圈应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吧,反正来都来了,索性喜滋滋的往下走,柔软的小草在春风的怀抱里长得丰嫩饱满,走在上面像踩在柔软的海滩上,以至于让洛何走到下方一座突起得小山包后都没人察觉。
但是,洛何却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细碎的说话声被风吹来,令人毛骨悚然,洛何大吃一惊。
若这是发生在遇到何言之前,洛何一定拔腿就跑,但此刻她已涉入令她迷惑不解得是非中,本能驱使着她往前去,躲在山后一探究竟。
这一看,有五个人,围坐在一起紧紧挨着,说什么根本听不清,他们边说边四处打量,十分谨慎。黑夜渐渐来临,洛何却无所觉,心怦怦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不用说群人一定有问题,正当她想再仔细听一下的时候,原本背对着她坐着的那个人突然回头,往她这边看了过来,洛何猛然收回身体,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到自己,但她却清楚的看到了对方是谁。
茫茫夜色中,洛何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