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的我,只有站在他身后,默默关注的勇气,偶尔会做做白日梦,渴望得到他的关注,而当有一天美梦成真,他主动走到我面前,我却因为自卑,缺乏自信,觉得自己不够好,转身跑开了,然后独自奋斗在那段他不在身边却时刻因为他而想变得特别美好的时光里。终于有一天,当我觉得自己能够与之匹配,蓦然回首时才惊觉:原来……
“不见踪影,不回信息,手机关机,Irina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有份文件需要她签名……”
“我有个case想咨询一下她……”
“看不到Irina,我是不会走的,她一向是我的代表律师,我只相信她……”
甄曦(Irina)大律师的办公室已“沦陷”,一车子人焦躁不安,手足无措地杵在门口,直至事务所大boss亲自出马,说出Irina回老家陪母亲过生日,两天后就返程的实情,众人才松口气,立马被安抚,各自散去。
卸下精致妆容,换了职业套装,脱掉高跟鞋,跟刚从小城镇走出去时一样,甄曦不改初心,淡扫蛾眉,一身舒适装打扮,满心欢喜地走在家乡的大地上,终于望见“梧桐河”了,甄曦不自觉加快脚步,在十字路口右转,追逐着流水走回家。
“曦曦……”母亲倚在门口,左顾右盼、翘首以待,当看到女儿出现的那一刻,她双颊瞬间绽放出喜悦的笑容。甄曦跑上前去与母亲相拥。
灯色朦胧,一片窗帘透进微光,一阵风吹过,光影摇曳,窗外的梧桐沙沙作响,甄曦再次翻身,睁开双眼,不再强迫自己睡去,吃饭时母亲说的话犹有耳畔:说起新郎,你也认识,少时他就住在我们临水一条街上,好像还是你同学……
甄曦慢悠悠起身,随手披上外套,一步步走近窗口,轻柔地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凉风浸人、月色清波、银光点点,楼下有对少男少女走来,踩着光阴之船,甄曦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
那一年,甄曦还在镇上读初三,由于升学压力迫人,学校按照惯例,组织初三的同学晚上学习,每晚灯火通明、埋头苦读,但每当晚自习下课铃一响,教室便瞬间沸腾,有些同学抓起早已理好的书包立马作鸟兽散,是盼星星盼月亮只等这一刻来临;有些同学终于不再受课堂规则的束缚,把憋了一晚上的话如倒豆子般倾数对同伴说出,你一言我一语,痛快交流着,等一切收拾妥当,才手挽手一路相伴回家……
甄曦走过人声鼎沸的学校、相对繁华的新区,在通往临水老街的路上,行人逐渐减少,热闹慢慢消退,在梧桐河上的十字路口右转,一排排两层高的古老房子在夜色中孤寂着,偶尔有几户人家的窗户倾泻出几片微弱的光,几乎不见人影、不闻人声,从屋里传出的狗吠声因而显得愈加清晰,沿着路灯走回家,灯色昏黄,仿佛被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哀伤,但甄曦的内心是欢乐的,因为在寂静的夜里,她跟随甄黙前行的步伐永远不会被打扰。
甄黙是甄曦的初中同学,两人同窗第三载了,除了“'甄曦?','到。','甄曦,交作业了。','甄曦,某某老师找你…'”等类似“公事”以外的交流,日常同学间的问候不超过十句。
所谓无缘对面不相识,甄曦直到初三走读时才惊觉,原来甄黙同样住在临水一条街上,自打无意发现那日起,每一晚回家都有了盼头,晚自习下课铃一响,甄曦会慢慢悠悠地整理书包,等到甄黙走出教室的一刹那,东西便胡乱往书包一通塞,心里默念到二十后飞奔出教室,隔着二十米,一路默默“追随”着甄黙回家。
一开始,甄曦害怕小秘密被发现,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忐忐忑忑,只能靠不断说服自己强力支撑:这也是我回家的路啊,女孩子走路慢,跟在他身后不也正常?他没有回头,他不会发现的。想到这儿,甄曦一阵窃喜。
梧桐河右转五十米是临水街10号——甄黙的住址。有一晚,甄曦像往常一样,依依不舍地目送甄黙到家,然后努力镇定自若地走去,继续往家的方向前进,但那一夜很不寻常,天地很安静,河流仿佛静止,甄曦只听到耳畔的脚步声断断续续响起,她不由心里一紧,无数妖魔鬼怪霎时在心中升腾,害怕后面有坏人尾随,只能加快脚步走完最后一百米,终于抵达家门——临水街30号,开锁的时候,手都忍不住发抖,慌慌张张推开门,急急忙忙进门,进屋转身关门的瞬间,甄曦松了一口气,在她身后的不是其他人,是甄黙。
自打那晚起,甄曦走过临水街十号,继续“一个人”完成最后一百米的路程时,总能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这让甄曦觉得特别踏实、幸福,有时,她会忍不住转过身偷偷地看他,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彼此心照不宣。那段一开始他带领她回家,后由他护送她到家的时光,是两人的小秘密,亦是甄曦最为美好的回忆。
有时,就连甄曦自己都会怀疑过去那段日子的真实性,因为当时幸福得太过不真实,如落云端而不知人间。即使此刻回忆起来,甄曦的嘴角依然带笑,于朦胧中忽然清醒,深刻地感受到,那个男孩即将成为别人的新郎。甄曦的心很酸很痛,却也于事无补,不打扰已是最好的祝愿。
夜深了,起风了,甄曦关上窗户、拉好窗帘,重新回到床上躺好,闭上眼睛,母亲饭间的话语再次浮现脑海:女儿,以欣快结婚了。说起新郎你也认识,少时他就住在我们临水一条街上,好像还是你同学……
老天爷,岂止新郎是甄曦初中同学,新娘洛以欣还是她初一同桌。印象中,以欣是个性格很可爱的女孩子,无论碰到什么,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一旦认准的事物,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会坚持去克服。
以欣曾经说过,她从看到甄黙的第一眼起,非君不嫁就是她的终身理想。甄曦至今还记得,说这话的时候,以欣眼里闪烁跳动着的那种光辉真是足以媲美日月星河,让这个众人眼里平凡普通的女孩瞬间变得灿烂夺目。
甄曦知道,当时说出“非君不嫁”四字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因为在那时候,甄黙作为班里的“天之骄子”,有他的固定官配——靳婉柔,他帅气,她迷人,一样优秀,势均力敌,他是班长,她为副班,一起协助老师管理班级、服务同学,平日在校园里“出双入对”,羡煞一众旁人。
时光流逝,给出人生备注:众人眼里的般配,并不等于互相喜欢。有些答案需要很多年才能得到验证,有些梦想需要时间成全……
甄曦忽然泪流满面,有一种大哭一场的冲动。老房子隔音不好,怕惊动家人,甄曦只能拼命克制自己的感情,但泪水如被禁锢太久终于得到释放的万匹野兽般汹涌而出,一切已不在自己的把控之中,她只好把头深深埋进被窝里,努力用手捂着嘴巴,偷偷地尽情流泪。
回忆如放电影般一一投影到脑海,总有几幕让印象深刻,甄曦清晰地记得,临近中考的那段时间,她在一次又一次的模拟考试中发挥失常,压力大到爆痘痘,颜值直线下降,这些让原本就内向的她变得愈加沉默寡言。
与甄曦不同的是,甄黙与靳婉柔无限默契、所向披靡,考试成绩一路遥遥领先。少年意气风发,身侧佳人绝代风华。
原本晚自习下课,追随甄黙回家,后由其护送到家是甄曦日日的期待,心中摇曳的花,到最后,成了心结,花落一地。
有一晚,看着甄黙出教室的身影,甄曦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的二十后,终于起身离开,没有了甄黙的领路,她一个人尝试回家。但当她临近校门的那一刻,她震惊了:原来甄黙一直没有走远,他此刻正站在校门口,当他看到甄曦的那一瞬间,才掉转身迈开回家的步伐。
“他刚刚一直是在等我吗?”甄曦小心翼翼地追随,不敢给自己肯定的回答。
第二天晚上,甄曦同样等甄黙离开教室一段时间后才收拾东西离开,昨夜重现,甄黙同样站在校门口,等看到她的那一刻才迈步回家。
“他真的是在等我吗?”甄曦望着甄黙的背影,有些灵魂出窍,“应该是吧?但那又能说明什么呢?我如此平凡,怎好对他有奢望。他等的是一个好同学、好邻居,换了谁他都一样等。”甄曦就这样想通了,人家坦坦荡荡,自己何必扭扭捏捏,还是一切照旧,每夜大大方方追随吧!
保持距离的领路与守护,从来不需要一言一语,但在考试的前一晚,当甄曦掏出家门钥匙的那一刻,甄黙从身后叫住了她,甄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她颤颤巍巍地转身时,甄黙已走到她面前。
“甄曦,跟我一起考一中好不好?”甄黙轻声恳求道。
“我考不上的。”甄曦一直低着头,声音也是低低的,根本没有抬头的勇气。
“甄曦,按你的实力真的没有问题,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放松心情,调整好心态,不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我相信你可以的。”甄黙鼓励道。
“谢谢你啊,班长,思想工作都做到家门口了。”甄曦笑着表示感谢。
“甄曦,不管你信不信,我绝对不是以一个班长的身份在这儿开解你。如果最终不能一同去一中,那我就陪你去二中吧。”甄黙发自肺腑地说道。
“班长,真的非常感谢你临考前的鼓励,但凡事要现实点,我只求考试能发挥正常水平,不奢望能够超常发挥。”甄曦转身,边说边开门,她快速说了声“再见”后,急急忙忙逃进家门。
“他今晚这是怎么了?从来不跟我说话,今天居然跑来跟我说这些,一起考一中?这是他特别的鼓励方式吧。不以班长的身份?那就是以一个同学的身份吧。陪我去二中,为什么呀?何必说这么严重的话。以前看到他就觉得心慌,原来面对面地说话这么让人难以呼吸。”甄曦抵在门旁,内心久久无法平静,“甄黙,马上就要再见了。愿你余生鲜衣怒马,有人陪你看烈焰繁花。”甄曦深深地祝愿道。
那次中考,甄曦考得不好也不坏,她最终没有去二中,而是择校进了一中,但在那里她并没有看到甄黙的身影,后来有一次在路上,她遇到了靳婉柔,婉柔告诉她,甄黙当时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选择去了二中,因为他喜欢的女孩会在那儿,他曾经承诺过,如果不能一起去一中,那他就陪她去二中。
听到这话的时候,甄曦掉头跑开了,她一直一直跑着,仿佛回头跑就能追回错过的时间一样,早知道她就老老实实去读二中了,还当什么择校生。傻瓜,你又干嘛要赌上自己的前程呢?想不到看似成熟理智的你,会这么感情用事。以我目前的状态,好像只会拖累你、妨碍你,好害怕你因为我,拒绝去变得优秀,而最终沦为平庸。我发誓,我真的发誓,在我没有变得足够与你匹配之时,我绝对绝对不会与你联系,与你产生半点瓜葛。我也一定一定会努力,争取早日与你比肩。
甄曦没有食言,她一路披荆斩棘,克服无数艰难险阻后,终于成为了一名颇具名气的大律师,但“成名”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当你疯狂赶往成功的路上或者疯狂想要维持住那种成功的状态时,你的私人时间就不断被挤占,不要说去找个人谈场恋爱,就连好好吃饭睡觉也变得非常奢侈。
终于有一天,当我觉得自己能够与他匹配,蓦然回首时才惊觉:原来我已经错过他好久,永远失去了与他比肩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