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的黄土地,人民的生活用语言来描述的话:一个字穷,两个字很穷,三个字非常穷。物质上的贫穷导致思想上的陋习,两千年的封建迷信的遗留新思想的撞击下局限折磨着这代人对幸福和自由的追求。我们的春生就是这样一个既接受了现代化思潮,又被血液里那旧思想局限的年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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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先遣和风报消息,续教啼鸟说来由。
我出生的时侯,母亲的肚子疼了一夜也没把我生下来,又赶上爷爷上山放羊不小心从山崖滚落,丢了性命。
于是我就被阴阳师定义为不详,“命时王佐辰鸡早,几分造化水云间,身前逝后是先知,皈依又被暗胎绊。”
从此,就因模糊的几句,重男轻女的奶奶就认定是我克死了爷爷,视我如仇敌。母亲因为生我时差点难产,和奶奶一样认定我是不详人。懦弱的父亲因为奶奶,好几次要把我卖了送人。可每次,我都被秋收背了回来。
秋收是我唯一的亲哥哥,比我大六岁。家里头几代单传,秋收作为唯一的孙子,是奶奶的心头肉,打不得,骂不得。他得到的爱是小小的我所羡慕嫉妒着的,尽管他每次会把唯一的一块红烧肉偷偷塞到我嘴里。
记得最后一次被父母送走时,我才6岁。后来听邻居家的孩子们说,我是被送去很远的一个村落当那家的童养媳。他家生了个傻儿子,所以提前拿两担粮食,和几只母鸡换我当女儿亦是儿媳。
幼时的我听到这些话,丝毫没有难受,反而觉的自己挺值钱的,还纳闷秋收为什么要把我背回来。
依稀还记得,那家的儿子是个大光头,胖胖的,总是吊着两道鼻涕傻傻的笑着不说话。我在那家住了两夜,第三天中午大人们刚上山,秋收就跑来了,把光头打了一顿,背起我就跑。
那次他们把我送走后,秋收回到家不了见我,立马就跑了出去,整整三天谁都找不到他,奶奶急得差点昏厥。三天后,他们看到瘦了一圈的秋收把我背回来了后,骂了句“冤家”,再也不敢把我送走了。可厌恶也更甚了,这是秋收怎样也扭转不了的。
那年,村里那所破旧的小学里新来了一位年青的支教女老师。
因为奶奶对我的厌恶日盛,秋收干脆带着我一起去上学,我就坐在了他的旁边。这是我第一次坐进教室,拿起笔识字,然后荣幸的成为了这片特贫山镇里第一个女学生。
谁也没有发现,我黯淡的眼球里第一次迸发出光明,除了她——韩老师。假如我是海伦.凯特,她就是我的莎莉文,给我三天光明。
韩老师是我人生的启蒙老师,是她开启了我沉睡的三观,激起我求知的欲望。
她是我见过最美丽文静的女人,如丁香般。她也是我生命里第一个可以倾吐心声的朋友,使我依恋的姐姐,更似母亲。
韩老师的到来,让整个学校都亮堂了不少。她有着与生的亲和力,学生们都喜欢围着她转,听她讲外面的故事。
因为这里太穷,整日里黄沙暴舞,水源稀少,有的人一年都不洗几回澡。来的支教老师顶多待一两个月就走了,教育一直处于停滞期。可韩老师在这一待便是十年之久,直到生命的尽头。
我也是走出大山后,才知晓韩老师来自繁荣的上海。她的父母亲都是大学教授,所以生来自带着一股书香气。她爱上了一个穷学生,未婚怀孕,那个人出了国。父母坚持要打掉她的孩子,她就离家一路北上支教,选择了最贫穷的黄原地区。
记忆里的学校仅有三孔破旧的窑洞,作为班长的哥哥把稍好的一间收拾干净,给韩老师当办公室兼宿舍。陋而齐,别有一番意境。
农村的夜分外漆黑,一个年青女人,特别是娇生惯养的韩老师,初来乍到的难免有几分害怕。大家左思右想之下,便把我留了下来,然后我就正式入学了。
韩老师很喜欢我,我们在一起住很开心。她教我识字,画画,唱歌,跳舞。哥哥很喜欢韩老师,每天一大早来学校,挑水生火,不时采些野花插起来,以前来的支教们都喜欢这。
韩老师到来的第八个月,正是春晓时分,她生下了一名男孩,取名韩进。
韩进的到来给我们的生活增添了无限的乐趣,我们就像真正的一家人幸福乐无边。
九十年代,南方经济正在萌芽中复苏,深圳广州等海滨城市崛起,北方依旧如初。一些年青人被热血充斥,背井离乡去南方打工挣钱。
在山区男孩子们一般十八九岁就会娶亲生子。秋收已到了这个年纪,家里给他安排了好几次相亲,但他怎么也不愿意。母亲让韩老师劝劝他,说他最听韩老师的话。
那天韩老师真的劝了秋收,劝他娶个喜欢的姑娘第一次他生气了,生了韩老师的气。那时我正带着小韩进在院子里玩。
“我不想娶媳妇”
“为什么”
“我,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我只想娶她”
一阵沉默
“她的心不在你这。”
秋收走了,去了深圳,去了广州。
临走前,他带人在学校旁打了一口井。并且不顾家人反对,托人在县一中给我弄得一个借读生的名额。
秋收走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那天黎明破晓。韩老师辗转反侧,寂静的村落里鸡鸣狗吠。睡梦中的我隐约察觉她坐了起来,推门而出,不一会又进来,良久传来一声轻叹。
我知道秋收喜欢韩老师,而且私心里希望韩老师能接受秋收,可我知道她不会的,那张黑白的照片里有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