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烛灯所照的那方石壁上,显出个老妇的模样,只见她身形渐全,一脸慈笑,飘忽如云烟般降至西林面前,吓得二人退避三舍。
那妇人依旧笑靥不改,骤然间从眸子里流出两滴热泪,笑问道:“你可是晚妹的孩子?”
西林瞪着老妇,眼见她如此慈祥,半张着口,泪眼迷离的期待着她的回答。
西林不知原委地点了点头,那老妇确认是晚妹女儿之后,不禁喜极而泣,上前端详道:“晚妹是我的女儿,你是我的外孙啊,自那年你娘与你爹下山之后,我便一直在此等他们回来,却不知一等便是十几年光阴,不想你都长成这般大小了,快和我说说,家中的境况如何?我的孩子!”林老娘一把抱住西林,痛哭不止。
待二人厮认一番之后,林老娘抹着眼泪将西林引入洞底,傅玄青蹑蹑地跟在西林后头,并不作声。
林老娘吹了吹炕沿的灰土,叹道:“哎,自从你娘去后,这洞里只剩我一人栖居,只留着一魂半魄的意念守在这里,白天又不敢现身,夜晚栖居在这石壁之上,不想经年累月,这山洞也就荒凉下来,眼看它蛛网倒悬,尘灰遍布,好不令人伤感!”
“竟不知你与我还有这般亲戚,自小到大爷爷从未向我提起,别人都有爹娘照管,而我独无!”西林想到这些,便一头栽进林老娘的怀里,痛哭不止。
“孩子别哭,我且问你家中情况,你姥爷可还健壮?你娘又到底去了何方?你爹大寿又是否陪着你娘?”林老娘絮絮叨叨的问了起来。
“我爹大寿?” 西林听后狐疑起来,哪来的大寿,只知道师父观里有个大寿,常与他来往,莫不是?是了,定是大寿叔无疑了,怪道这些年来他对自己照顾周到,视如己出,他定是早知道其中缘故,却又不肯相认,又是为何?
林老娘听说女儿已死,顿感痛彻心扉,抱住西林又是一番哭诉。
傅玄青早知这老妇是鬼,然确定是西林亲戚后,便不再畏惧,上前劝道:“人已死,不能复生,婆婆与妹妹不要太过伤心才好!”
至亲相逢,自然是彻夜未眠,娘俩自有说不尽的问暖嘘寒,有道不完的叮咛嘱咐。适时东方既白,洞口渐亮,林老娘依依不舍道:“这北山不是你们久留之地,虽有万分不舍,也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眼看天色渐明,你们只管顺着有流苏花开的路途行走,那便是下山的捷径,十几年前,我一直盼着你父母回到洞中,又怕他们会进山迷路,于是趁着夜色阴寒之时,在山途上栽了一路的流苏,料这季节正是盛放时候,如霜似雪的分外显眼,顺着下山,定不会使你们迷途。”
“姥姥,等我弄清了娘亲死因,定会回来看您,告诉您事情的来龙。”西林别了林老娘,径直向洞口走去。
林老娘依着洞口石壁,遥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暗自抹泪。
正这时,忽看到霞光中一道电闪,而后便是一阵轰隆之声,西林回头望去,只见那闪电击中了洞口,几块大石从石壁上崩塌下来,将个山洞堵塞的水泄不通,西林忙得跑回洞口,奋力哭喊。
只听得半空中传来一声谄笑,道:“老婆子此刻在我手中,你不是有些能耐吗?那就尽管到费城之西,三十里外的梨花崮来要人吧!哈哈,到时候叫你尝尝我的厉害!”说罢,一团电光火球如流星般划过天空,消失了踪迹。
“费城之西?不正是生有子母梨的地方?想必许家崖离此不远,看来妹妹注定要和我走上一趟了!”傅玄青说道。
“就知道幸灾乐祸,若要去那个地方,我只管偷偷去才好,怎又会带上你这个累赘!”
西林沿着开遍流苏花的山路回到村中,与爷爷说过山中见闻之后,便预备下家中一应柴草米油,别过两位老人,带着傅玄青与定心上了路,一路上傅玄青劝道:“既然已经晓得你爹的所在,不如先去见他一眼才好,也好弄清楚那鬼魅的来历!”
“姥姥身在恶鬼之手,相认之事来日方长,先救下姥姥再认不迟!”于是二人只从山脚下绕过西山,并未上山与师父及大寿辞行。
此时日已正中,各自都饥肠辘辘,西林选了片近水的巨石,将包袱打开,取出水米干粮,招呼傅玄青与定心来吃。只是忽一抬头,傅玄青瞥见棵大樱桃树立在水溪对岸,因时节未到,树上挂着的大都是未红的青果,唯有那树杪尽头,结着几粒红透的果实,他笑道:“妹妹等我一会儿,我把那树顶的红果子摘下来你吃!”
西林抬头望去,只见那樱桃树足有六七米高,况又长在山石险峻的地方,摘下来谈何容易,于是劝道:“你少胡说,我怎么没看到红透的樱桃,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的好,吃完饭还要赶路!”
傅玄青随意噎了口煎饼,道:“可见我的眼力比你好,非得摘下来给你看看不可!”说罢,便跳下巨石,涉到水溪对岸,挽了挽衣袖,衣服豹子上树的模样攀上了树干。
“你小心点,摔下来成了残废,我可不去背你,你死在这里才好!”西林紧张的望着树上。
“放心吧!我打小爬惯了树,再轻巧的猴子都比不过我!”他喘着粗气讲道。
此时定心也渡到对岸,蹲身跃到树上,似要与傅玄青比个高下。
果然,他将熟透的樱桃捧到西林面前,每一颗都完好无损,只是树枝划破了他的手腕,那血的颜色要比樱桃还要鲜艳。
西林从口袋里取出块手巾,缠到傅玄青的腕上,他却将颗樱桃塞进了她的嘴里,鲜血在雪白的手巾上晕染开来,她从未曾吃到过如此甘甜的樱桃。
“呸!酸涩得要死!”西林将樱核吐进了水溪。
傅玄青不信这话,忙得尝了一颗,道:“多甜的果子,非是你觉得酸涩,难道只有蜜在你嘴里,才觉得是甜的?”
西林将傅玄青手上的樱桃一把抢了过来,尽数塞进嘴里,笑道:“我就喜欢这酸涩味道!奈何?”
二人吃过干粮,休息了片刻,便急匆匆赶起路来。
如此在山中行了数日,二人相互照拂,好歹来到费城郊外,要说这费城不算很大,方圆不过十几里的地域,郊外只住着几十户人家,这里的人具以山林果木为生,有的户主也种些玉米、高粱之类的庄稼,因处于丘陵地带,难见到一块平坦的田地,从山脚望向山巅,一块块石头砌筑起层层梯田,龙鳞般直蔓到山腰,山顶却并未开垦,仍是些黑松、刺槐之类的树种,主宰着山顶的“疆域”。
循着山谷,他们走出一方隘口,远望那村头有座十分破落的庙宇,走近了看,方知是座祭祀大书法家颜真卿的祠堂,想来这村中住户多是许姓才对,又不知为何要建座家庙来祭祀别姓祖先,西林不解,想要进庙看个究竟,谁料那庙门里上着铁锁,只推开条缝隙能看进去,细瞅那庙中情景,倒不像它这门脸一般破落,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庭中陈着一方香炉,足有半人来高,这香炉正对殿门,早已被烟火熏的漆黑如炭,足证这里香火旺盛。内殿大门亦是上着铁锁,不见半个人影进进出出,显得一派寂寥,斗大的匾额挂在檐下,左右的门柱上镶着幅陈年老旧的楹联,道:“累世诗文,平原翰墨宗費国;满门忠烈,天下清臣仰鲁公”。
西林怕定心进村会吓坏村民,便命它在鲁公祠后的一片椴树林中静候着,她与傅玄青一行打听着亲戚姓名,一行找进村里,话说这里的村民颇有些古怪,十个人中,倒有七八个都是瞎子,有的人是独眼龙,有的则是全瞎,从他们塌陷的眼窝里可以得知,眼皮下是没有眼球存在着的,只一层青灰色的薄皮罩在上头,远看似一具具涂着烟熏妆的僵尸,横行在大街小巷里面。
傅玄青循着村人指点,在一处坡头上找到了外婆姊妹的居处,凭着一丝隐约的记忆,他认出了那个坐在篱笆园内闭目养神的老太,就是他的姨奶奶了,眼看她倒是个眉目齐全的整人,并不像其他村民那样面目可怖,因生养了两个儿子,算是老有所依,现与小儿子住在一起。傅玄青推开院门,怯怯懦懦的走到老太面前,因他的身形挡住了老太脸上的阳光,她睁开眼来,以一种无比慈祥的笑容,端详着他们,道:“你不是老姐姐家的外甥孙子吗?我认得你,几年前你姥姥过世,我去奔丧时咱们见过,不会记错!”
西林暗想:这老太看上去虽七老八十,记性却比爷爷好上千倍。
傅玄青听了这话,忙点头笑道:“我正是玄青呐,姨奶奶您好!因为妈身体不好,所以……”
未等他将话说完,老太便站起身来,万般殷勤的将他拽进屋里,道:“好孩子,快进屋里歇歇吧,快和老婆子说说,你是怎么来的?家里人都好吗?到如今这个年纪啊,原来相好的老伙计差不多都走光了,我和你姥姥本不是亲生姊妹,因从小邻居,被窝里一块长大,比那些亲姐妹短不了多少,竟连她也走了,就剩我一个孤独鬼在世上熬时辰,还不知阎王爷啥时候开恩,叫我们那边团聚哩!今见到你这孩子,也不枉在世上多熬了这么些个日子,呵呵!快进屋,快进屋!”老太太话唠似的,一边牵着玄青,一边唠叨不停。
“哈哈,这姑娘俊俏的,是你相的媳妇吧?你妈也有福气,能相上这么好的儿媳,快进屋,快进屋。”老太唠叨完玄青,复又唠叨起西林来。
二人被老太带进堂屋,眼见堂地上只摆着一副马札并一张桌子,老人家寻摸了半天,也不曾找出个供人坐落的板凳,便直起腰来笑骂道:“孩他娘总有个收拾东西的毛病,那里放不下东西,非要洁癖似的藏起来,叫人用时找不着下落,咱们到炕头坐着拉呱也好。”说着,老太便又牵起西林的手,朝里屋走去。
只见那里屋的空间,竟被一台火炕占去了大半,炕头上铺着张破了洞的竹席,叠成正方的毯子上,窝着只呼噜大睡的狸猫,老太拍打了一下猫的屁股,笑道:“客人来了,就只知道撅腚大睡,不管不顾的!呵呵”。
傅玄青依着炕沿,西林却站在炕前不只所措,老太手忙脚乱的收拾着炕上的小孩玩具,有木刀木枪,也有弹弓人偶,左一把右一把,将它们扔进窗台上摆着的一方竹箧里,道:“丫头快坐,看被那小冤家折腾的!”
傅玄青一心只想着“子母梨”的事情,就要问出口来,却被西林抢了话茬,并给他使了个眼色,试探着问道:“小冤家?姨奶奶的孙子?现几岁了?”
老太笑道:“那是我小儿子许崇言家的女儿,是我孙女儿,前两天刚送走了痘疹娘娘,昨儿又去鲁公祠还了愿,她娘抱着她回姥姥家住两天,我才能清闲上这么一两日呢!”
“鲁公祠?想必村子里颜姓村民也不少吧?”西林问道。
“丫头,你是不知道的,我们村子叫许家崖,除了几户旁支别姓之外,大都是姓许的,并没有半个颜姓人家。自打我嫁到这里才知道,咱们这许氏祖先也曾混迹官场,后来得罪了玄宗皇帝,身陷囹圄之中险些丧命,被颜鲁公所救,出狱后隐居在此,为了感念颜公的救命之人,才在村中建了这座祭祠,享受许家后人世代香火,祖宗早有训示,纵然忘了许氏祖先是谁,也不能忘记颜鲁公大人!”
“谁料,哎!……”老太将话噎进喉咙,便无后话。
西林见老太欲言又止,知道有苦难言,不好逼问,便换了个话题,问道:“进村时我见村中老小大多都有眼疾,不知道什么缘故!”
“哎!许家崖又叫做瞎子崖,许是你们这些孩子离得太远,没有听过罢了!”老太笑道。
“娘!家里来客了吗?在里屋叨咕家常?孩子娘呢?”只听到外头传来句爷们的嗓音。
“你大姨家外甥来了,快来见见,我这就做饭!”老太仰着脖子朝外头喊道。
西林与傅玄青听到这话,忙起身迎出来,见是个身形匀称的男子,全无有半点庄稼土气儿,倒一副布衣绅士般的形容,只是美中不足,他带着副遮挡左眼的黑罩子,料想他也是半个瞎子,那黑眼罩底下,定也隐藏着一口不见五指的深渊。
傅玄青从未见过此人,从老太口中得知,他便是许崇言无疑了,自己得管他叫舅舅,只是未等他叫出口来,西林便喊出了“舅舅”二字,倒叫他这个真正的外甥,只有应声附和的份了。
各自寒暄之后,许崇言附到老太耳旁,一脸严肃的悄声说道:“三松家的小孩也遭了难,两只眼珠子全没了,以后若无事,就别让她娘总带着孩子回家,路上不太平!”
老太听后只管点头,并不与他辩解什么。
这话却被西林听到,问道:“乡亲们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只是,需等到我从梨花崮上回来,现有件急事要去处理,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梨花崮?”老太听后一脸寒霜,忙丢掉勺柄,跑到西林面前,道:“你要去梨花崮?不要命了!丫头!”
西林见老太谈“崮”色变,于是问道:“梨花崮又能怎样?纵然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作祟,也不至于闹得几十户村民人心惶惶!”
“我劝你别去!千万别去!倒不是那梨花崮怎样恐怖,只是要去那崮上,需途径一处怪石岭,方才谈及颜鲁公祠时,我不愿提及怪事,怕吓着你们这些孩子,如今你要去送死,我就不得不说个究竟,好叫你知难而退才好。”老太指着许崇言道:“快把你媳妇收拾的板凳找出来,整天老鼠似的藏东藏西,用着的时候,打天摸地的找不到下落!咱们坐着说才好!”
“你们这些孩子哪里知道,这鲁公祠的殿门前,原雕着一对九头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少了一只,村里那些丢了眼珠的人,都说是被那九头鹰啄了眼睛,你舅舅也说他见过那东西,与现下殿门口剩下的那只别无二致,传说那怪物生着九个脑袋,最喜欢吃人眼睛,现栖居在怪石岭上。早些年,但凡从岭上路过的村人,不是少了眼睛就是丧了命,梨花崮上村人们种的梨树也都荒了,没人敢去采收。”老太唉声叹气的讲道。
许崇言手里拎着几个马札,站在背后劝道:“去不得,去不得!”
西林听后,心想:果然是庙小妖风盛,池浅王八多,这怪物竟与鲁公祠有些瓜葛,亏得村民香火不断的供奉着,谁知竟供奉了这么个“祖师”,夜里定要去探个究竟才好!
“就没有个法子避一避邪?或找个有本事的人去降它?”傅玄青一旁问道。
“也不是没找过,那些个自恃有本事的人,到岭上就再也没见回来,谁还敢去?”许崇言道。
吃过午饭,二人在村中巡视了一番,傅玄青抱怨道:“我向姨奶奶讨几个梨子,你为何拼命给我眼色,害得我一直开不了口!”
“你真是傻得可以,全不知人情世故,哪有一进门就管人讨要东西的道理,知道的还好,不知底细的,还以为你是奔着人家东西,才来看望老人!”西林骂道。
“我哪有你那样的心机,我只想着母亲的咳嗽要紧!就如你一心想着上梨花崮一样!你去送命!总好过我来丢人!又有什么不同?”傅玄青解释道。
“命是我自己的,爱送不送,你哪里管得了!”说罢,西林将他甩在后头,并不理睬。
适夜,西林悄悄起来,穿好衣裳,出了院门,朝鲁公祠走去。
定心早已等在祠堂门口,只待她骑上定心的脊背,便带她越墙而入。
西林与定心躲在一株大梨树后面,仰头一看殿门,果然仅有一只雄鹰尚雕在柱头,殿内寂静一片,唯神像前的两只火苗突突乱蹦。
西林静候片刻,只见那殿中灯火渐渐明亮起来,透过半开的门缝,殿内一幅挂在墙上的卷轴徐徐铺展开来,细细望去,那正是鲁公遗像,待那卷轴完全展开之后,那画中人物似乎活了起来,眉眼间多了几分生气,肌肤有了几分血色,西林正端详着,忽见那画像生出九个头颅,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西林捂着口鼻,以一副惊恐万状的神态,直勾勾望着画轴中的九头人物,一张张面目狰狞的脸孔,全不像先前颜鲁公的形容,西林心想,莫不是有什么鬼魅,敢在这深夜借画还魂不成?
只一会功夫,那画中的头颅便活动起来,随之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嚎叫,而后几百只狸猫翻墙而入,聚集在大殿之内,就在这几百只狸猫中,西林眼见白日里缱绻在老太炕头的那只,也混在其中,它们嗷叫着,似在乞求某种恩惠一样,直盯着那副九头画像。
满室的狸猫嗷叫的更加放浪起来,忽的,自那画中九个头颅的口鼻中,喷出几道凛冽的寒烟,这寒烟如利箭一般,直窜进狸猫的鼻孔,霎时,祠堂中寂静如死,了无半点声息。
只见那画中人物九口同声,问道:“我的狸子猫孙们,我的千万张耳目们,谁家又有婴孩降生?速速的报备上来!”
话音刚落,只听得靠近门边的一只黄花狸猫温柔的喵了一声,那九头怪物听后斜肩一笑,道:“我的兄弟,你复活的日子就要到来,你且再按捺几日这檐头的风雨,门口的雪霜,逍遥的日子咱们来日方长……”
说罢,那画轴缓缓卷起,依旧高挂于房梁之上,片刻之后,待殿内的狸猫纷纷散去,只见画轴中显出只雄鹰的元神,而后振翅飞出门外,直冲霄汉。
第二日清晨,傅玄青尚未起床,便听见姨奶奶急冲冲跑进院里,道:“一大早的就出事,那九头老爷不歇夜似的,深更里就取走了许四棒孙子的眼睛,可怜小孩子还不懂事,疼的死去活来,听着不忍!艾!老天爷睁睁眼吧!”
西林听了这话,忙得冲出门外,问道来龙,听完姨奶奶一番抱怨,忽想起昨夜探庙之事,心中大半知道了究竟,劝慰了半天,道:“村里人也该做些防备,纵然不能事事保全,倒也起些作用,不至于屡遭不测。”
姨奶奶捶胸顿足,道:“防不胜防!防不胜防啊!九头老爷多大本事?我们多大本事?”
西林原本想先就出姥姥,不想在救人之前还会出现这么件棘手的事情,若在耽搁下去,恐怕会有更多人惨遭祸害,若要管了这事,又怕姥姥多受几日辛苦,正在两难之际,傅玄青推门而出,道:“我想先去查查这九头老爷的来历,你放心去救你姥姥要紧,我原想着能和你同去,好歹打打下手,想来以你的本事,我去了反倒累赘,不如在这里帮帮乡亲们要紧。”
西林自知傅玄青愚钝,况且一个凡人,纵有天大的本事,又能拿个修炼许久的妖怪如何,帮乡亲们是假,送命是真。
“我还是先把这里的孽障解决了再说,就凭你,也能和‘九头老爷’叫板?不够他一顿餐食!”西林笑道。
“那姥姥?”傅玄青问道。
“我们速战速决就好!”西林道。
赶赴怪石岭之前,西林先去祠中将那幅悬在房梁上的画轴偷了出来,在一株大榆树下展开来细看,傅玄青盯着那画,道:“纸面泛黄,想来是幅古画,你把它偷出来干嘛,正经的孩子怎能当贼?”
“你才是贼,赶紧滚回家去待着吧,跟着我总是个累赘!”西林将画轴扔在地上,点了把火欲将它烧掉。
“好好地画像,你把它烧掉干嘛?颜真卿世人敬仰,竟被你个毛丫头如此作践!”傅玄青上前将火扑灭,却只救下来半幅残画,他将它小心翼翼的卷了起来,揣在怀中,再不许西林触碰。
“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满纸的邪气,快把它扔了,否则有什么不测,我可不去救你!”西林一脸肃穆道。
“胡说!谁信你的鬼话,我从小练习颜体,不许你糟蹋它!”傅玄青固执的抱着残画,一个人倔强的朝怪石岭走去。
西林追在后头,大喊:“我让你回家你听见没?别去累赘了我!”
傅玄青充耳不闻,直走了数里,便见那山头上怪石峥耸,阴风飒飒,别处皆已木叶成荫,而这里却是草树凋零;但看空中飞鸟绝踪,又见林间野兽全无,唯有一尊尊怪石,或卧或立,如鬼如魅般“僵死”在这片荒岭之上,远远望去,活一座鬼蜮之城,正缓缓向他们打开门户。
傅玄青渐觉得周遭氛围诡异,停在前面等着西林跟上自己,正走着,只见定心忽的扑到一块如虎的怪石后头,与什么东西撕咬了一番,而后昂头挺胸的走了出来,西林望去,只见它口中衔着只将死的灰斑狸猫。
它将它甩在西林面前,那狸猫挣扎了片刻,便昏死过去。正这时,忽听见千万声猫叫自那些怪石后头传来,一声声此起彼伏,叫得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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