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变了,我一直一直很庆幸。
01
我二十七岁的时候,依旧独自一人。
当你的状态反常态时,常常会碍着许多人的眼,就好比,当你老大不小依旧单身一人,便会有出现无数个人为你瞎操心,怕你吃不饱穿不暖活得太孤单,有事没事找你聊聊骚,固定不变主题为找对象。
高中许久不联系的赵胖子忽然在微信问我:“现在有着落了吗?”
我如实回他:“孤单单无着落。”
下一句话“而且还觉得现在的状态蛮好”还在编辑中,找胖子已经发过来语音,依旧大嗓门,听过语音后我震撼了许久不知道怎么回复他。
他说:“喵喵也单着,最近要来Z市,安排你们再见一面?”
喵喵是男生,毋庸置疑,而且是我年少懵懂时喜欢的第一个男生,我记得他的名字,也记得他讲的笑话能把逗得肚子疼,更记得某一个夜里,我偷偷看他被他发现,他戏谑地笑着问我:“哎,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喜欢我呀?”
第一次的喜欢总是让人怀念。尤其是没有发生一些顺其自然的后续。
于是,我一字字删掉那句编辑中的话,回了他一个“好”字。
02
喵喵原名苗木壮,他是个崇洋媚外的美男子,初中时的各项配备都是美国货,日本货,韩国货,除了他本人,全都是非国产。
他恨极了这个老土的名字,便在自我介绍的环节说:“大家好,我是喵喵,猫叫的喵喵。”他对我们讲,喵喵这个外语,确切的是动物语,符合他由内到外都很洋气的气质。
于是大家就喵喵,喵喵地叫他。
有人提出这个称呼很娘,然后被喵喵的好姐妹们收拾了一顿。
我喜欢喵喵,也是拜喵喵众多好姐妹之一所赐,我一向迟钝,她们都在讨论阶段最帅气的男生是哪一个时,我还拿着橡皮筋前前后后的问有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去厕所前的空地跳皮筋。
又一次问的时候,被那个女生逮住,神经兮兮地问我:“哎哎哎,杨希希,你喜欢的男生是哪一个?”
“啊?我谁都不讨厌啊。”
女生继续不依不挠:“别老土了,我才不信你没有喜欢的男生,快点说出来是谁!”
那个女生手劲很大,对着我又掐又拧的,我吃痛便想着胡乱说一个看着顺眼的名字就好,那时候体育委员长得高,长得白,长得壮,又会打篮球,还负责发新课本,我觉得就挺好,刚说出那个男生的名字,就又被掐了一把。
“体育委员已经被我喜欢了,你换个人。”女生气呼呼地说。
那时候我们班上男生少,一共才十个人,我不喜欢太胖的,不喜欢太矮的,不喜欢流鼻涕的,不喜欢不刷牙的,又讲了两个已经被别人喜欢了的人名,终于排到了喵喵。
女生终于得意起来,拍拍我的肩膀:“放心,我会保密的。”
我被她搞得紧张兮兮,也像是做了了不得的大事一样心跳如鼓。
03
没有人愿意跳皮筋,我一个人很孤单,便参加到下课嗑瓜子聊八卦团中。
那时候阶段上有一对招摇的小情侣,像是小大人一样,男生总是等在女生班级门口,然后两个人肩并肩去餐厅,晚上他们就在操场上一圈圈地转悠。
自然,他们便是我们讨论的主要内容。
聊到他们告白的时候,那个多事的女生忽然碰碰我的胳膊,冲我眨眨眼:“杨希希,你准备什么时候跟喵喵告白?”
“啊?”我吃了大大惊,警惕地竖起耳朵,既恐惧又兴奋。
女生们便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哎呀,希希,你喜欢喵喵啊?”
“怪不得你一见到喵喵就脸红。”
“喵喵确实挺好的,会讲笑话,学习又好,家里又有钱,希希加油!”
被莫名其妙鼓了气,我好像是非得做些什么事情才对得起大家,于是颤巍巍地站起来,不知道眼睛看哪里,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回到自己的座位,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那个年纪没什么主见,说的人多了,好像自己就不断地告诉自己,啊,我好像真的喜欢他啊,把持不住心一遍遍地重复地想,眼睛也跟着每时每刻关注他,他所有的经由别人说出的闪光点又在自己这里得到证实。
于是,我便真的很喜欢喵喵。
04
喵喵学习不差劲,我自然也不差。
报高中的时候,我被几个女生怂恿着问他的志愿,他还奇怪地看我一眼,随口问道:“怎么,想和我考一所高中啊?”
我打着哈哈说:“参考一下啦。”
他便拍拍我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真希望高中还能分到一个班级。”
我看着他,心里好像是有一朵小烟花砰地炸开,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叫:“哎,杨希希,你脸好红。”
他这样叫出声来,我便更加害羞,捂住脸便跑开了。
是那个时候起,我喜欢喵喵的心事不再滴水不漏,有越来越多的传言跑出去,我听之任之,想要他知道,又不想要他知道。
这样便懵懂地到了高中。
好像是上天垂怜,我和喵喵依旧在一个班级。
05
喵喵长得很高,像是一棵挺拔的树,成了班里的体育委员。
他很喜欢讲笑话,有好多本笑话书,时常在下课说笑话给大家听,逗得大家笑得前俯后仰。
那个时候,好像霸道又有些坏坏的开朗男生很吃香。
喵喵正是这种类型,他很喜欢恶作剧,像是扯一扯女生的头发,偷偷地藏在某个角落把过路的女生吓得哇哇叫,还有很霸道地把零食塞到女生手里……
在某一个雨天,我撑着一把瘦弱的小伞从教室到宿舍。
喵喵没带伞,等在教室门口,见我撑起伞,便不由分说地进来,大概是看到伞有些小,手便扶上我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快走啊,再等一会儿雨会更大。”
很久之后,我依旧会想起那个雨天,有许多步履匆忙的行人经过我们,我高高挽起裤脚,我往左偏头,能看到他白皙修长的手。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想要向他告白,便突兀地叫了一声他的本名。
“苗木壮。”
其实,这个称呼我很生疏,这样叫出来,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也正是这个称呼让他生了气,毕竟他好不容易拜托爸妈允许他改了一个很好听但我至今未记住的名字。
他气呼呼地跳出我的伞外,狠狠剜了我一眼,快步离开。
我未说出口的告白,就这样胎死腹中。
06
后来,我们的关系也曾缓和,不过那时,他正火力全开地追楼上某班的班花,没多久,两人牵手成功,被教导主任抓到,请了家长,又分道扬镳。
那时候,我依旧喜欢他,却只敢默默喜欢,因为他实在被太多人喜欢。
再后来,我们念大学,一南一北,再无联系,其实本来我于他而言,从来都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是被他拿着仿真蛇吓得哇哇哭的众多女生之一。
是听着他笑话笑得眼泪直流的女生之一。
是被他揪了头发辫却只是红着脸离开的女生之一。
只是他不知道,那个女生之一,只遇见过一个那样的男生,拿着仿真蛇吓哭她却哈哈笑着离开,讲笑话逗得她哈哈大笑又认真的告诉她牙床漏出来了,揪了她的头发辫没有被追却冲她叫“没意思啊。”
这样想来,曾经的我倒是很悲哀。
我是他的众多之一,他却是我的绝无仅有。
07
念了大学之后,我也曾经喜欢过人,也被别人喜欢过,只是像是永远找不到对码的鞋子,胖了瘦了宽了窄了,兜兜转转便始终只是独自一个人。
偶尔也会想起他,会想起那个稚嫩幼稚的自己。大概年纪增长得太迅速,人都会变得善于伤感和怀念。
对于和喵喵的重逢,我心中其实有很大的期盼,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曾经夹在书本里的十块钱,曾经被遗忘过,可再被翻出来的时候,总是很惊喜。
我希望和喵喵的这次重逢能带给我一场惊喜。
为了这次相见,我去了一趟美容院,做了发型,还饿了两天穿上那条大牌的连衣裙,化了美美的妆,我想让他知道,在这些年里,我已经被时光雕琢得足够美丽,再也不是那个亿万分之一。
我约他在一家咖啡厅,他迟到了足足半小时。
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失望了。
他打招呼的方式还是狠狠揪我的头发,费时很久的发型马上就坏掉了,咖啡厅的环境很好,可他依旧讲着他高中讲过的笑话,自己一个人旁若无人得捧腹大笑。他还得意地对我讲,自己的工作辛苦,但是有着小聪明的他总是能想办法蒙混过关。
我们离开时,他要送我回去,他要求坐公交,我说:“打车吧,我晕车有点厉害。”
他马上就决定:“那我们步行吧。”
“可是我家离这里步行要两个钟头。”
喵喵撇撇嘴说:“你们女生太娇气了吧,两个小时而已,反正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嘛。”
我无语,只好说不用他送了,他依旧像当年一样我行我素,拉了我的手就走,步速很快,一点不顾我蹬着高跟鞋,走到半路,他便发牢骚说,应该坐公交。
我默默挣开他的手,对他说:“我真的可以自己回去的。”
他站在原地看我,用很鄙夷的眼光看我:“杨希希,其实,我见到你有些失望,你真的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纯洁害羞可爱的女生了。”
人果真总是喜欢带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他为他的从未改变而感到优越,我为我的让他失望的改变而感到优越。
我也看他,忽然就笑了:“你倒是一点没变。”
08
后来,他联系过我几次,看我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便没有再联系我,再后来,我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经把我删除。
我时常在想,为什么他一点都没变,我却不再喜欢他了呢。
唯一的结论是,对,我变了,更确切地说,我成长了。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分年龄层的,在十几岁的年纪,喵喵喜欢旁若无人的说笑话,喜欢捉弄女孩子,倒可以称之为开朗活泼,可如果马上三十岁的人依旧开着那样的玩笑便显得不成熟不稳重。
喵喵于我而言,大概就是十八岁那年最想得到的一双路边摆放着的几十块的尖头高跟鞋,而我现在,已经再也不需要那样的高跟鞋了。
时间流逝的意义不应该只是年龄的增长,皱纹的加深,更多的是要眼界的开阔,自我的修行与成长。
如果我二十八岁还是在渴望着十八岁的那双高跟鞋,那才是最应该可悲的。
我变了,我一直一直很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