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父亲跟着奶奶过年,我们在自己家过年。每年三十中午,父亲常喝醉回来。那时,我就想,既然如此,何必非要聚在一起。
奶奶让儿子们都聚在她身边,到底是为了掌控一切的欲望,还是为了爱?或许她自己都不清楚。
有些儿子她是不爱的,平时从来没爱过,可是她想让人知道,她是一位了不起的母亲。
我的父母也是一样。熟悉的人都知道我身体差,但没有人知道,我小时候生病,开始父母都不给看大夫,还要求我继续干活。
他们总认为,我是因为弟弟不干活故意装病,父亲说,“能吃饭就能干活,不然就是装的。”等我吃不下饭去了,他又说,“吃不下那是不饿。”
只有我要不行了,他们才会找人给我看病,所以每次大家看到的我,都是奄奄一息,随时会断气的样子,都认为我身体差。
不只是自己家的活,给人干活也得豁出命来。有一年夏天,五大爷家压麦子,中午刚吃过饭母亲就让我去给晒麦子。
五大爷家的三个闺女,我自小就跟她们很熟,知道她们这个点肯定在家睡午觉,便如实跟母亲说了。可她根本不听,逼着我去。
我在打谷场待了半个多小时,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正午的太阳大,我晒得有点头晕,便回家了。
然后,母亲把我骂了一顿,逼我去村北湖里拔野菜。那个地方特别偏,大人都不敢一个人去,何况我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但我还是去了,不然接下来一个月都别想好好吃饭。等我割了一筐野菜回来,四大娘睡好午觉,正好出大门溜达,一见我便说,“你是不是傻呀,大晌午去拔野菜。”
初三时,他们找我的班主任,说不让我住校了,学校里吃的不好。实际上根本不是这样。
冬天中午他们从来不等我吃饭,理由是,“你弟饿了,我们不能饿着肚子等你放学呀。”
自从我读初中,因为学校离家远,冬天中午我放学到家,他们都吃完饭睡午觉了,好了会剩点菜给我,不好有时候是个盆底,甚至有一次给我剩的只有菜汤。
那天特别冷,锅里的饭都凉了,本来心里就有点难过,等我看到同样凉的菜汤,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父亲却笑着说,“菜汤是专门给你留的,菜里的营养都在菜汤里呐。”
我吃完冷饭,手还是僵的,母亲说,“这么冷,谁让你回来了。”可不给我钱,我过年捡爆竹筒卖点钱,他们也以借的名义收走了,寒冬腊月那么冷,我回家不就是想吃口热饭暖和一下吗。
初三因为课程紧,我两个中午没刷锅洗碗,第二天她就拽着我车子不让我走,直到我说不住校了,她才肯放我走。
可他们不会把这些告诉老师,不会让别人知道他们的真实目的。
我弟结婚之前,我就决定了,等他结婚了,我就再也不回家过年了。可是后来怕弟媳妇不知内情误会,我还是回去了。再后来侄女出生了,我又担心生了女孩,怕家里有矛盾,想着回去看看孩子能好点。就这么一直拖延着,然后就是父母每年动员所有能动员的人,劝我回家过年。
我回家过年,他们开不开心我是不知道,我是不开心的,每年三十都是流着泪睡的。
有爱的人,团聚在一起心里就是开心的;没有爱的人,团聚在一起开心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几十年了,从我懂事的那天开始,我就陪着奶奶、姥姥、父母演他们喜欢看的相亲相爱的温情剧。而他们却一次次伤害我,给我编织悲惨人生。我实在累了,不想演了,就算像父母说的那样,我上辈子欠了债,今生起来还债的。
可这债不该是这个还法,天底下真有父母喜欢看孩子痛不欲生,然后心里特别开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