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婆婆死心后,我的日子越过越好了”

文/婉兮  图/千图网

1

我和柚子认识十多年,关系亲密堪比姐妹,家里家外事事分享,可她却几乎从未提起过她的爷爷奶奶。

开始我以为老人已不在世,避而不谈是一种情绪上的自我保护。

直到最近一次聊天,谈及重男轻女,她忽然感慨一句:“当时奶奶嫌我和妹妹是女孩,都不肯帮我妈一丝一毫的……”

我怔住,发了个吃惊的表情过去。

不料她的话匣子因此而打开,竹筒爆豆一般把妈妈和奶奶的恩恩怨怨讲了个透。

对话框里的文字快而急,隐约透着积攒多年的情绪。但因为漫长岁月的发酵,剧烈而激动的那部分已经淡去,可也依然看得出痕迹。

看到这里,你或许会觉得,这是个恶婆婆与可怜儿媳缠斗一生的故事。

但我要告诉你,不是的。

我更愿意把它归结为一个女人的坚毅自强,一种值得借鉴参考的婚姻智慧。

毕竟吐槽婆婆的女人那么多,故事里的情景也许正换了时间地点和背景,在我们身边如火如荼地上演。


2

柚子妈嫁得早,20岁就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也就是柚子。

奶奶原本是激动万分的,她守在村卫生所的简陋产房前,来来回回地祷告祈求,求上天赐给她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可柚子却偏偏少带了下半身的那么一丁点儿东西……

奶奶的脸瞬间晴转多云,只淡淡看了看襁褓中的女婴,又不假思索地替她取名:“就叫招弟吧,在名字上讨个好彩头!”

小柚子在妈妈怀里哇哇大哭,似乎对这个意有所指的名字并不满意。

好在父母都极疼爱这玉雪可爱的小粉团,并没有把“招弟”一事看得多么迫切多么重要。

但奶奶嗤之以鼻,马马虎虎照顾了月子后,就不肯再带她口中的“丫头片子赔钱货”了。柚子妈无奈,只得低声下气地恳求婆婆:“马上就要插秧了,她爸一人忙不过来……”

“娃儿是你们自己生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哪条法律规定婆婆必须给媳妇带娃?”

这一通抢白看似蛮横却又不无道理,柚子妈是个老实人,一时也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好抹着泪回到自己的家。

有心求助亲生母亲,可娘家在百里开外的另一个村子,把正吃奶的娃娃送回去并不现实。

丈夫也愁眉不展,他见惯了自家母亲的强势、知道她偏爱小儿子,最后只能充满歉意地看了看妻子:“你就在家带孩子吧,田里的活儿我一个人就可以。”

“那怎么行?”柚子妈脱口而出,他们刚刚跟父母分了家,栖身之处不过是一间小土屋,所有希望都在几亩田地和两头猪上,需要合二人之力才能把日子勉强撑起。

“没事,我有的是力气。”柚子爸安慰着柚子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3

那些年挺苦的。

柚子模模糊糊地记得,母亲总是用一个背篼装着她,笑嘻嘻地吆喝:“宝贝儿,跟爸妈上地里去咯!”

一家三口穿过田间小径、穿过花香稻香、穿过一个个黎明黄昏,倒也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到了地头,父母挥舞着锄头镰刀,柚子就乖乖睡在临时搭起的“小床”上。为了防止蚊虫叮咬,细心的妈妈还用纱巾围起一个“帐子”。

但再小心,意外也会时不时地发生。

尤其是蹒跚学步牙牙学语时,她总会从“小床”上翻身下来,哪怕不鼻青脸肿,也难免要摔个狗啃泥……

傍晚回家,父母才能就着暮色淘米煮饭,忍着辘辘饥肠去生火炒菜。那盏昏黄的15瓦电灯,把锅里的酸甜苦辣都照得五味杂陈。

那时候,柚子的叔叔也成家了,堂弟比柚子小8个月,是奶奶掌心中的无价珍宝。

因为宝贝大孙子的到来,分家也就搁置不议了。

奶奶心甘情愿地给叔叔婶婶做老妈子,把煮饭喂猪看孩子的活儿都揽过来,有时也背着孩子下地,浇浇水拔拔草,竭尽所能地创造便利和财富——毕竟这些东西也都是给孙子的。

说不难受是假的。

有了对比就有了伤害,柚子爸看看弟弟再想想自己,难免会长吁短叹悲从中来。

中国男人不喜欢把“爱”挂在嘴边,但对爱或不爱的细枝末叶,他们却比谁都在意。

柚子妈安慰丈夫:“五根手指还有短有长呢,看开点儿吧。”

说实话,她并不在意婆婆的厚此薄彼。

从她决定背着女儿下地那一刻起,“婆婆”一词就褪去感情色彩,变成甲乙丙丁之类的寻常称谓。

人和人之间,只要死了心断了期待,豁达开阔也就跟着来了。


4

其实,柚子也被奶奶带过一小段时间。

那会儿她三岁多一点,已经能辨别大人的表情神色,会判断最基本的亲疏远近。

她知道奶奶不太喜欢自己。

比如祖孙三人一起上街时,堂弟能吃冰淇淋,但她手里是一毛钱一根的冰棍;但凡姐弟俩争执打闹,挨批挨揍的也一定是她。

久而久之,柚子便对奶奶家产生了抵触情绪,宁愿跟着父母去田地暴晒,也不愿再去奶奶跟前受气。

妈妈叹了一口气,但她什么也没说,只紧紧抱住女儿。

不久后,柚子有了妹妹。

“招弟”失败,奶奶气急败坏,四处张罗着把小孙女送人躲过计划生育,好再生一个带把的。

柚子爸严词拒绝:“我的孩子,你说了不算!”

奶奶也黑了脸:“有种别求我,自己去带两个赔钱货!”

母子俩彻底撕破脸,后来那些年,几乎完全断了往来。

柚子妈也一度不必再与婆婆打交道。

许多年后,她告诉女儿:“婆婆不帮也有不帮的好,起码她管不着我的日子,我和你爹有商有量倒也不错。”

婶婶得了婆婆的力,同时也受了不少气。老太太以“大家长”自居,对两口子指手画脚,有时甚至管到床上去。

“别见天缠着你男人,妖精似的,会吸干他的精气神!”

婶婶吵闹无数回,却又无法放弃一个“免费佣人”,最后只能把舒适合着委屈一并咽下。

柚子妈总结说:这就叫有得有失吧。


5

日子到底是慢慢好起来了。

柚子妈跟一个远房姑妈学了做豆腐的手艺,先是走街串巷挑着卖。后来卖出名气,便在集市买了一个摊位,认认真真地做起生意来。

丈夫心疼她,承包了大大小小各项体力活,自告奋勇地送货守摊子,好叫妻子腾出时间多休息。

他对她,终究是怀了些愧疚之心的。

她19岁就跟了他,从一间小土屋白手起家。如今盖了新房,添置了彩电、沙发,屋里的一针一线一砖一瓦,都是两口子携手共进的象征。

在夫妻俩的悉心打理下,豆腐很快扩展为以豆腐为核心的杂货店,豆浆、豆腐丝之类的副产品,也有了固定的客户与销量。

赚的都是辛苦钱,算不上发财,但足以使这一家四口从贫穷中挣脱出来。

于贫贱夫妻而言,把日子变好的过程,其实就是最有效的婚姻修炼。他们的感情因共苦而升华,又被同甘而推进。

在柚子的印象中,父母极少大声吵架,偶尔闹脾气红了脸,也总会以最快的速度言归于好。

有人说,夫妻是最难处理的人际关系,没有之一。

或许是因为婆家、娘家、小家相互牵扯彼此羁绊,各类关系错综复杂。而剔除婆媳关系的纷扰后,夫妻相处反而会简单许多,能向最本质最核心的地方靠拢。

更何况,柚子妈从不讲婆婆半句坏话、也极少挑妯娌的理寻小叔子的错。

丈夫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对妻子的宽容大度感恩戴德,夫妻关系便得到良性循环,日子自然越来越好。

其实柚子妈也并非天生的圣母,只是哭过痛过后期待值归零,却无意中摆正了儿媳与婆婆的相互关系——

她们并不是母女,不存在绝对的权利与义务。

换句话说是这样的: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6

现在,柚子爸和柚子妈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

柚子研究生毕业后,进了业内知名集团,前些年结了婚生了娃,目前已在省会站稳脚跟;

妹妹成绩稍次,但也读完了本科,考进老家某事业单位,小日子过得顺顺当当。

相对于叔叔家的宝贝儿子来说,姐妹俩的前程与归宿都略胜一筹。至少,从看得见的硬件条件上来说是这样。

那男孩在祖母的溺爱中长大,自小便学得自高自大,误以为全世界都能被奶奶推到自己的面前来。书没读好,长大后便处处碰壁,至今仍游手好闲四处晃荡,处了好几个姑娘都告吹。

柚子姐妹则不同。

她们亲眼看着父母白手起家,对“努力”二字,具备最深刻的理解与最真诚的信仰;再加上家庭氛围轻松和谐,也就顺理成章地长成了好姑娘。

这是她们的幸运,也是柚子父母最大的庆幸。

上天其实是最公平的,礼物暗中标好了价格、苦难背后也孕育着珍珠。

至于婆婆,她更老了,常拄着拐棍来寻老大一家,絮絮叨叨地控诉二媳妇。柚子妈淡淡地听着,不插嘴不接话,只适时端出些点心果子:“您尝尝看,味道还不错。”

钱也是给的。

通常是年节以及生病时,红包不大不小,礼数周全周到,一切都做得刚刚好。

但对老太太提出的一起生活,柚子妈也总微笑着推给丈夫:“家里的大事由不得我做主。”

至于丈夫是怎样打发母亲的,她懒得管也不在意。30多年夫妻做下来,她明白丈夫心里的刺挑不尽挑不完,母子缘分早就断在了很久很久前。

当关系被简化到责任和义务后,事情反而不复杂了,养老似乎也被视作对生养之恩的报答,不带太多的感情成分。

出钱并不难,难的是把收回去的爱再拿出来。

但做到这一步,其实就已经是圆满结局了。


7

听过许多儿媳对婆婆的吐槽。

其中最密集的情绪点,正好就是婆婆的“不作为”。儿媳们义愤填膺:我辛辛苦苦为你家开枝散叶,凭什么你不帮我?!

我的劝解也通常只是一句话:亲爱的,别对公婆抱有太高期待。

当我们不用“你应该你必须”来定义一段关系,人与人之间就会简单许多。

最理想的婆媳关系当然是亲如母女,你嫁给他,他们全家都一起来爱你,不遗余力地做好小夫妻的生活后盾。

这种例子也不是没有。

儿媳生产,婆婆尽心尽力地在身边照顾;儿媳修完产假,婆婆又任劳任怨,买菜做饭照顾孩子手手都抓。

但这并非每个人都有的运气,这也未必就如表面上那般轻松容易。

只能说,凡事都有两面性,千万别把婆婆的付出看得太理所应当,当然也不必死撑着一切而拒绝援手。

她肯,便抱着感恩之心,并恰如其分地表达谢意;

若她拒绝,就收起怨怼之心,把情绪化作解决问题的动力。

婚姻呢,说到底还是两个人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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