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起，雪未至雷孽站在一处冬季枯水的河道旁，眉头微蹙，心中有些头疼。只见河道水面之中，四个爪印交替分开水面，激起阵阵涟漪。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四足巨兽在河中漫步，试图捕获一些小鱼小虾解馋。

　　幸好此时附近无人，这一幕若被普通人看到，定会吓一大跳，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你那姑姑真有趣，你说她是故意给傀儡兽设计了生物的习性，还是制作傀儡时出了意外，导致出现这种不可控的行为漏洞？”星渊的声音在雷孽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戏谑。

　　“我不懂这些，不过想来她应该是故意的。”雷孽回应道，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

　　“也是啊……”星渊回忆起初见那小个子女人时，那致命的压迫感，不解地沉吟：“但——增加这种不可控性的意义是什么？”

　　雷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随即对着河面轻唤一声：“雪衣！”

　　河道中足印一顿，随即如电流般的弧光自下而上升起，勾勒出一只白色、猫形的傀儡兽身型。红宝石般的竖瞳瞥了岸上雷孽一眼，再次低下脑袋嗅了嗅水面，随即拟人般露出一副不甘的模样朝着水面呼出口气，身型化为一道模糊的影子，消失不见。

　　下一秒，雷孽只觉自己左侧一阵狂风裹着冰凉的水滴如暴雨般袭来，瞬间便让他头发、衣物湿了小半。

　　扭头看向已经在自己身边，那比马匹还高大，比猛虎还健硕，如一只真猫般，正试图甩干身体的傀儡兽，雷孽的拳头一瞬间攥紧了。

　　他昨天刚见过这只名叫“雪衣”的傀儡兽下水游玩后，不到半秒便蒸干了自己的外壳。此时出现这番举动，明显是报复自己打扰了它玩水的雅兴。

　　“别闹，回去晚了姑姑怕是会不高兴。”雷孽无奈地啧了一声，抹了一把脸。好在，他应该不会因为这点水而生病，而且以他现在的实力也根本打不过这只傀儡兽。

　　听雷孽如此说，雪衣果真停下了甩动，红色双眸中露出不屑的神情，倒三角形的鼻子中也发出一声轻哼，满是不情愿地压低了身型，示意雷孽骑到自己背上。

　　刚刚坐稳，雷孽便察觉一阵微妙的波动自傀儡兽传到自己身上，蒸干了他头发、衣物。

　　近乎同时，雪衣抬起的前爪优雅地稳稳落在了离地一两尺之处，随即四肢交替，如爬楼梯般踏空攀升，离地越来越远。直至地面那些树木在雷孽眼前只有米粒大小后，雪衣也是开始纵跃，身处半空亦如在平地上一般腾跃、飞奔。身型起伏，顺河道朝上游方向而去。

　　河流一处滩涂较宽之地，一只黑色猫型傀儡兽懒洋洋地趴在一颗老树下。不远处，孙瑾瑜在河岸上来回踱步，时不时搓搓手，呼出一口白气。她干净白皙的脸蛋上鼻尖与耳垂被冻得通红，一身简陋单薄的布衣虽显干净，却并不合当前季节，小小身躯也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你在外面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小女孩儿身后传来，惊得她急忙扭头，只见雷孽骑着雪衣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惊吓到惊喜再到不知所措的表情变化在孙瑾瑜脸上只是短短一瞬间，却被雷孽清晰捕获到了。

　　从雪衣背后下来，雷孽两步来到了孙瑾瑜面前，问道：“你不敢和姑姑单独相处？”

　　孙瑾瑜没回答，只是抿着嘴，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雷孽本想说白玖玖其实人不错，她就是种外冷内热的性子来安抚孙瑾瑜，可想了想，自己结识白玖玖比认识孙瑾瑜早不了几个时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这位姑姑，这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回去吧。”说完这三字，雷孽转身朝着树下的黑猫傀儡兽走了过去，孙瑾瑜也乖巧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么冷的天都要跑出来等你回来，你这小媳妇儿还真是乖巧，甚是讨人喜欢，哈哈……”星渊的调侃再次出现在雷孽脑海中，这让雷孽不由得回头看了孙瑾瑜一眼，觉得这小女孩儿其实挺可怜的。

　　比起白玖玖，孙瑾瑜确实与自己更亲近一些，但这不能代表这位落魄的郡主有多喜欢自己。说白了，要不是自己的出现，孙瑾瑜也不用和自己母妃分开，此刻她也只是因为母妃的嘱托，呆在自己身边，没得选而已……

　　“墨影，开路。”听到雷孽的话，树下的黑色猫形傀儡兽睁开了碧绿的眸子，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摇了摇分节的长尾，示意雷孽跟上过来。

　　待雷孽、孙瑾瑜与雪衣在墨影身后站成一排后，墨影碧绿的左眼中亮起三个符文，带着身后一众自老树左侧绕行一圈后回到原地，再看那本是空空荡荡的河岸边，已是有了一座不大的圆形木质小屋。

　　墨影来到小屋前趴下，继续假寐。雪衣则看向河道中刚刚能过脚踝的水位，犹豫着要不要下去。

　　雷孽带着孙瑾瑜来到小屋前，木门自动打开，二人步入了这所白玖玖的“便携式研究所”。

　　即便这些天已经来过这里两、三次，可其中所见还是让雷孽感觉颇为震撼。

　　刚刚踏进门，便能感觉到空间的奇异扩展。屋内的空间远比外部看起来要大得多，仿佛是另一个维度的空间被巧妙地折叠进了这个小屋。

　　房间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地面是一节节环状木阶一路向下延伸，直至房屋中间的平台。每节阶梯上，有一排排架子陈列着各种奇异的草药和矿石标本，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书架上摆满了古籍和卷轴，整齐分类，散发着古朴的气息。

　　屋内不见天花板，不见光源，却有源源不断干净明亮的光芒从圆型天井的结构中涌入房中，形成光柱，无论白天黑夜持续照亮这片空间。

　　中央平台上有一个巨大的工作台，上面摆满了各种试管、烧瓶和奇异的器具，它们或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或冒着奇异的烟雾。工作台的一角，一架精巧的铜制天平正平衡着几颗不同颜色的丹药，而另一侧，一个半透明的水晶球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里面似乎有星云旋转，充满了神秘的力量。

　　平台一角，一个小型的炼丹炉正冒着袅袅青烟，炉火映照着一幅漂浮地巨大的星图，星图上的星辰似乎在缓缓移动，与炼丹炉中的火焰相互呼应。

　　脸型圆润，裹在黑白道袍中，体型不比孙瑾瑜大多少的白玖玖此时正盘着腿，浮在工作台前，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看着台面上两片枯萎的鳞片沉思。

　　这是从雷孽右臂，也就是星渊身上取下的鳞片。作为研究样本，这东西让白玖玖的心情颇为复杂。

　　这些鳞片离开雷孽右臂后不到一刻钟就会很快失去活性，变得如同路边枯叶、腐木般失去研究价值。这些天白玖玖想了很多办法，想让鳞片保持住活性，但都失败了，这一次看起来也是一样。

　　先不说构成这些鳞片的物质白玖玖见所未见，单是本应伴随从高能物质转换为低能物质时的能量释放，白玖玖也没能观测到……

　　究竟是仪器的问题、符阵的问题、还是……

　　雷孽和孙瑾瑜从白玖玖侧面走入了中央平台，两人虽尽量保持安静，不想打扰她，可白玖玖还是转头看向了雷孽。

　　虽然白玖玖仍是面无表情，可雷孽却感觉到他这位姑姑有话要说。

　　雷孽说道：“姑姑，有什么进展吗？”

　　白玖玖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又顿住了，看向畏缩在雷孽身后的孙瑾瑜，说道：“回房去。”

　　伴随白玖玖说出这句话，平台边缘一道门由虚到实，迅速浮现出来。

　　孙瑾瑜埋着脑袋正要往那扇门走去，却是被雷孽叫住了。

　　雷孽取出搬山符，手掌一抹取出一个包裹，递给孙瑾瑜：“这个给你。”

　　孙瑾瑜接过包裹，疑惑地看向雷孽：“这是……？”

　　“天气会越来越冷，你现在这身可过不了冬。”雷孽淡淡说道：“你若是病了，照顾起来也是麻烦。”

　　孙瑾瑜迟疑了片刻，解开了包裹，生了冻疮的小手抚摸着包裹中粗糙的棉衣、棉帽，看着颜色都没能染匀的布料，一根根外露的线头，眼泪不由自主地萦绕眼眶。

　　她根本没想过，曾将多少做工精巧，珠光宝气的常服、霞帔弃之如敝的自己，一年前还锦衣玉食的吴国瓶海郡主，会因收到这么一件粗陋的棉衣而感到一丝暖意。

　　“…谢……谢谢。”细如蚊蝇的声音从孙瑾瑜紧抿的嘴唇中挤了出来，小姑娘闷着脑袋冲入了门中。

　　待那房门关紧，迅速消失，白玖玖清脆却又带着几分稳重的声音才继续响起：“你之前说，这副傀儡铠是奴家七哥给你的？”

　　星渊到底是什么，从何而来，这一点雷孽和星渊自己其实都不清楚，所以谨慎起见，雷孽也并没如实交代星渊的来源，既然所见之人都觉得星渊是一件“傀儡铠”，那索性就当他是件“傀儡铠”吧。

　　“是的。”雷孽点了点头，面上习惯性露出一丝真诚的微笑。

　　“无论真假，这种话以后都莫要再提了。”白玖玖乌黑深邃的大眼睛盯着雷孽，面无表情。

　　雷孽一愣，面露不解。

　　白玖玖扭头看了看台面上已从鲜红转为枯黄的鳞片，缓缓解释：“奴家怀疑——此物与灵渊有关。”

　　灵渊是什么？

　　雷孽确实听自己老爹提过虚境与灵渊，但具体是什么却没有细说，他只知道二者有些类似。

　　虚境——雷孽在鸣湖丘林家已经见识过了，包括此时白玖玖这座“便携式研究所”都可以算是虚境。但灵渊又是什么？

　　雷孽直接问出了这个疑惑。

　　白玖玖盯着雷孽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你不知道灵渊——？”

　　虽然白玖玖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表情，可雷孽却从她口气中听出了很重的鄙夷。

　　“那个……”雷孽挠了挠头：“这是什么常识吗？”

　　“七哥连蕴灵师分级这么基础的常识都没教过你吗？”白玖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失望。

　　对于蕴灵师的了解雷孽所知更多还是限于老爹讲的故事，但是也仅限故事，详细一些的白子柒是只字未提，所知的“炼体境”、“凝海境”两个境界，还都是离开殇丘山后自己打听得知。

　　不过此刻雷孽倒是心中一喜，他急忙拱手：“请姑姑教导。”

　　“哎…”白玖玖悠悠轻叹一声：“蕴灵师入门第一境，也就是你现在的境界，名炼体境，是一种从天地中吸收灵气，通过体内灵脉将其炼化为灵力，逐渐淬炼肉身，使自身能适应灵力的阶段。第二境凝海境顾名思义，蕴灵师在下丹田凝结灵海，之后灵海可自行产生灵力供给蕴灵师，由自身灵海生出的灵力与蕴灵师更加匹配，使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第三境金丹境，体内灵海与外界灵力交融，固化为金丹，使得蕴灵师与这片天地更加契合。第四境……”

　　说到此处白玖玖顿住了，转而说道：“其实……很多古籍中都有记载，这个世界古早的蕴灵师最高只能达到第三境。”

　　“啊？”雷孽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没绷住，眉头不自觉皱在了一起：“姑姑，你明显就不止是第三境吧？”

　　白玖玖点了点头：“之后，由于灵渊的现世，蕴灵师才出现了第三境之后的境界……”

　　“灵渊的出现，让蕴灵师能达到更高的境界？”白玖玖的话让雷孽更加懵了：“灵渊究竟是……？”

　　一颗绿色、透明，无花无叶的树木虚影自地板迅速升了起来，就听白玖玖说道：“假设这颗树便是我们的世界。”

　　雷孽点了点头。

　　“这是一处虚境。”只见这颗树木上迅速长出了一片树叶。

　　雷孽又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而这——就是灵渊。”

　　白玖玖话音一落，只见绿色的树木虚影旁，一颗红色、透明的树木虚影迅速生了起来，与旁边那颗绿色虚影树一般高矮。

　　“灵渊……是完全独立的另一个世界？可……”雷孽看明白白玖玖的意思，可这和蕴灵师的境界有什么关系他还是没懂。

　　“准确说，是过去完全独立。”

　　白玖玖说完，雷孽便见一红、一绿两颗树木临近的树枝再次生长，随后竟然纠缠、贯通在了一起，而两树中的红、绿两色也开始逐渐融合、流动。

　　“原来如此……世界的能级提升了。”雷孽一头雾水，倒是星渊在他脑海中沉吟一声，似乎看懂了白玖玖的意思，只是白玖玖就在面前，雷孽实在不好开口询问。

　　好在没等一会儿，白玖玖便开始为雷孽解惑：“世界的本质其实便是不同能量的转换与流动。不同的世界孕育出的能量各有不同，我们蕴灵师使用的灵力便是不同能量中的一种。当灵渊中蕴含的能量渗透入这个世界后，这片天地中一些异变发生了。很多蕴灵师体内灵脉发生了变化，这些人变得更擅肉身淬炼，其身体强度与传统的蕴灵师出现了天壤之别……于是一些蕴灵师便开始主动吸纳灵渊中散发出来能量，使其与自身灵力融合，孕育出了一种现在被称为‘罡气’，更为霸道的新能量，突破了原本蕴灵师的桎梏，达到了第四境——真武灵脉‘罡武境’！”

　　听到此处，雷孽瞳孔一缩，脑子中满是震惊，不由开口打断：“这么说，其实蕴灵师中分为真武、魔武、魂武、诡武四种灵脉是因为出现了四处灵渊导致的？”

　　白玖玖点了点头，就见绿色虚影树四周又有蓝、黄、紫三颗树影浮现，每一颗都有树枝与中间的绿树相连，其中颜色也渗入了绿树之中。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中间那颗绿树就变得五彩斑斓，似乎还更加粗壮了几分。

　　白玖玖接着说道：“魔武灵脉元法境，魂武灵脉分魂境，诡武灵脉隐踪境，以及刚才所言真武灵脉罡武境，这些统一简称为第四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