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回忆起小时候的种种自认为“不公”的命运,总会觉得一切清晰可见,却又感叹命运的目光为何突然停留;也许是它忘记了又回来了,也许是它正看着。无论如何,我总觉得,一个人的生命中总会有那么几次被那只眼睛盯着,你的生活就像是它给的问卷,你必须回答,你选择逃避,它会一直追着你跑,你只有选择迎面解答,才有可能做下一题。
小时候,不知哪染的皮肤病,脸上长了一些晶莹透亮的颗粒,越开越起劲,开始家人以为是青春痘,但后来看着特征不像,况且,我才不到十岁,离青春期还是有点距离,荷尔蒙的分泌也不至于那么旺盛。
由于这些东西不痛不痒,我经常试图用指甲抠掉,但总是抠下一层皮后又迅速长起来,每当照着镜子里的自己,总感觉这张英俊而诚实的脸被墨水溅满一样,显得格外分明的丑陋;我甚至和它赌气,用针扎,用刀划,似乎除了破皮出血,你所做的一切都与它无关;慢慢的,脸上开满了花,对于小孩的我来说,自卑感油然而生,玩伴和同学好奇的眼神,口中带笑的追问,使我越来越讨厌自己,讨厌人群,讨厌笑声,讨厌一切可能发现我丑陋的生灵。
父母发现我自卑感越来越严重,带我到处求医治疗,村里、县里、省城走了个遍,西医、中医也看了个遍,每个医生都给出了统一一致的专业判断:这是皮肤病!但是此病名曰、病由何来一概不知,捣腾了几副西药或者中药,静候效果。父母看着药吃了也有几筐,医生也见了不少,但总不见一丝好转;甚至还有位老中医治疗的办法让我永生难忘,那就是抓癞蛤蟆活活炖汤,当然不是吃,而是用活炖癞蛤蟆汤沾在毛巾上敷脸,当时父母也不管什么科学依据和以仁慈之心对待自然生灵,硬是每晚去抓癞蛤蟆回来;现在想想,我这张脸是白白牺牲了多少鲜血才换来的,在我身上,着实体会到了脸面高于生命,我仿佛成了暴君,为了私利,将癞蛤蟆处以“蒸刑”,在此,我为当年的愚钝和残忍向蛤蟆兄深深致歉、忏悔。
后面,打针吃药成了一日三餐,父母更是为了多份希望,与父老乡亲介绍的各类“巫师”请教;他们看过之后,管我脸上的这种叫“鱼鳞”,说是我抓鱼时惹上的,他们的奇思妙想后来在我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有的在我脸上画了几只猫,有的叫我下雨打雷的时候躲在门角默默念着他们教我的心法;直至现在,那样的场景和一字一句我都清晰可见;其实当初的我并不迷信,但是我又必须说服自己迷信,这样起码显得够虔诚。
各种办法试遍之后,家人和我都觉得并无卵用,决定激光治疗,先试试看,于是拿脸上四分之一的面积做了验证,效果并不好,脸上倒是没有颗粒了,但却出现了凹坑,后来家人还是决定放弃激光治疗;幸亏当初做了这个正确的决定,才得以保存我现在脸上其他四分之三的位置没有凹坑。
就在一家人为此事精疲力尽之时,命运的眼睛似乎对我眨了眨,我至今都无法想象出解决我这个疑难杂症的竟是这样一条狗血的剧情:我母亲坐在了公交车上,车上正好有个卖报的人,母亲身上正好有一元零钱,于是买了份报纸,然后又正好带回来家,又刚好放在了桌上,我哥正好拿着报纸看到了一条全家人都欣喜的卖药广告!后面的便不难猜了,没错,药买了回来,一盒吃的,一瓶涂的,效果正像盒子上写着的一样“7小时见效果”,第二天早晨起来,我还依稀记得全家人惊讶的表情,那是很久都没有过的欢喜,果然脸上的“顽症”已全部消退;但是这两种药名我却忘了,不仅是我,我家人也都忘了,有种“忘恩负义”的感觉。
我在想,怎么结局是那么巧?不像现实,就算是电视剧人们都会说假,但是,却真实的发生在我身上;或许,起效果的并不是最后那个药的功劳;或许,是因为前面所服用的大量药材与最后那个药共同起的作用;但,为什么会那么巧?为什么等尝试了一切之后才发现?为什么我母亲会买报纸?她从来不买也不看的;为什么报纸上的药偏偏写着治我这种病的?也许,这段生活是命运安排给我们的一次考验,也是一张问卷,虽然我们不擅长,但是我们没有退缩,我们所有的努力和付出,就是我们最好的答案,而最后的结局,便是命运给我的分数。
命运是什么?就是你在找一串钥匙,当你几天翻箱倒柜而不得其去处时,你懊恼、烦躁,但是你仍不断地寻思着;突然某天,它像离家出走后突然归来,出现在你面前,你不得其因,却欣喜若狂。它有时更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躲了起来,在某个角落默默的看着你为他做的一切努力。
生活又何尝不是如此,在家庭和工作中,我们时常深感疲惫,像一只蚂蚁,拖着硕大的头,承载着巨大的梦想、责任和担当,我们负重前行,只为巢中有米,锅中有食。当我们虚脱无力时,当我们目标动摇时,当我们茫然无措时,当我们深陷绝望时,命运会再次对你的虚脱、动摇、无措、绝望加码,让痛苦这只虫子拼命的咀嚼蚕食你,让压力这只巨兽疯狂的撕扯吞噬你;然而,在那时,你若藏着一丝意识,携着残躯骨架,脚踏黄土,继续仰面前行,你终将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