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暑假小隋惯例被送去“走亲戚”了,先是去最疼爱她的外婆家住一两周,然后再去小姨家、大舅家和大姨家各住三五天到一周,这样一来,一个假期就过了一大半。
等她再回到自己家的时候,感觉物非人非,家里的一草一木像是变了模样,就连一月不见的父母都如隔三秋,一种莫名的生疏感需要小隋适应好几天。这几天里,她会时常回味着与外婆、舅舅、妗子和表兄弟表姐妹一起的快乐时光,反倒是跟父母不知道说什么。
尤其是回家的路已不是来时的路,早已被北方特有的“淋子雨”(连绵不断的夏涝雨)冲洗的沟壑纵横,断壁残垣,有时候遇上小河涨水拦腰,阻断了她回家的路,她只好老老实实原路返回,再呆几天。
每当遇到这个时候,她会心里发慌,早已没有了初来乍到的新鲜好奇感,只有一种困在孤岛上心灵孤立无援的荒芜感,总盼望着逢集的时候能碰见同村的邻居,想打听到父母和弟弟的近况,这大概就是大人所说的思念或者乡愁吧,只是小隋这个年龄并不知道。
三里之地的距离,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却让小小的小隋心生思乡之情,这大概就是天生多愁善感,心思细腻的人吧!当然也不是外婆、舅舅和妗子对小隋不好,反倒是在亲情方面,她觉得他们比父母还关爱自己,小隋也很喜欢她们。
外婆外公和小舅小妗子居住,隔一条小路,对面就是二舅二妗子家,各家都有一个小表弟小表妹。我们几个孩子忙时一起抬水抬草帮大人干活,闲时一起嬉戏打闹捉迷藏,快乐祥和。
小隋最喜欢的就是清晨推开门,烟雾弥漫,晶莹剔透的露水落满户外的一草一木和每一个物体。趁着大人还没起来,小隋就悄悄的“抢到”小水桶小扁担,去基井房水塔挑水。一是她特别喜欢早上这种清新自然的空气和这对小桶小扁担,如果还能帮大人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会觉得很充实;另外这样还可以减轻小舅二舅和妗子的工作量,让一家人和和气气,开开心心。
小隋最开心的事情一是跟着小妗子去山上收豆子。小妗子脾气温和,经常给她讲故事拉家常,她们还总能摘到小隋喜欢吃的野果子。二是晚上几个孩子围着外婆嘻嘻哈哈嬉闹,摇着蒲扇在满天星斗的院子里捉萤火虫,听外婆讲故事,这大概是童年时光里最美好的回忆。
上篇
母亲说外婆姓石,嫁给了外公白相府,在那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年代,女子嫁夫随夫姓,所以我们大抵都忘了外婆姓甚名谁。记忆中外婆皮肤白、头发白,而且一辈子做人清清白白,所以直至外婆离世,小隋和家人都戏称外婆为“白外婆”。
外婆是大户人家,十三岁奉媒妁之约,嫁给了外公白相府。外婆说在那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为了防止女人抛头露面“走四方”,每个小姑娘都要缠裹脚变成小脚,这样走不快也走不远,而且不会蹦蹦跳跳有失大雅,举止“优雅轻盈”是世俗对女子的审美标准。
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专门略懂筋骨的长辈,他们会娴熟地将小姑娘的脚骨折断缩骨,然后缠上厚厚的破布,就算完成了一个女孩此生的“脱胎换骨”。伤筋动骨一百天,而那时候除了母亲,没人会在乎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该下地干活照样干活,谁喊疼还得挨揍。外婆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依然不例外。
外婆嫁给外公时,外公白相府家拥有百里方圆一整条街,街面街铺都是外公白相府家的资产。外公是白家大公子,名字叫白相府,名如其人,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外公十几岁时父亲就早逝了,他便挑起了家族的大梁,掌管着几十口人的家业,还经常做慈善接济乡亲。
外婆说,外公白相府每年都会出资修缮途经他们观音村达溪河上面的小桥,尽管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土桥,却方便了方圆几十里的老百姓。孩子上学,老人看病,妇女们赶集购买柴米油盐,农人们拉着架子车往地里送粪,赶着牛犁地,春耕夏收都离不开这座土桥,说它是功德桥,是方圆几十里老百姓的福音,一点都不为过。
那个年代农村几乎没有钢筋水泥,主打一个土木建筑,家里的窑洞房屋,公社的办公院落,校舍桥梁都是土木建筑。外公建造的小桥自然也不例外。先是挑选好结实牢固的木头在河里打好桥墩,再在桥墩上面纵横交错钉上木椽,再层层累加铺上厚厚杨树枝条,再垫上泥土夯实抹平,待风干后就是一座连通各乡各村的土桥。
尤其冬季天寒地冻,河面上结了厚厚的冰,看起来结结实实,但是冰冻层或浅或深,或薄或厚,摸不清底,大家也都是如履薄冰。趟水过河除非是家里有急救病人实在没办法,否则刺骨的河水能要了人的命,于是不起眼的土桥就显得格外重要,甚至成了老百姓的救命稻草。
可惜每到夏秋河水涨潮时,几天几夜的淋子雨(秋季的连阴雨)会把桥泡塌冲垮,洪水泛滥时,连结实的桥墩都会被冲走,等汛期过后,有时候会放牛的孩子偶尔会在十几里外的下游,同样被冲毁的麦田里看到被冲走的桥墩,经过风吹日晒早已朽木难雕,甚至捡都捡不起来,孩子们会就地取材,点着取暖,或是在附近地里“偷”娃点洋芋烧熟充饥。
所以这座土桥当年秋后修缮,次年夏末被冲垮,外公白相府和政府派的专家多次勘察商议,终究也还是没有更好的措施保住土桥,于是年年修缮土桥就像是成了外公白相府的责任和义务,甚至修得晚了还会引起一些村民的牢骚和不满,但是外公白相府从来都是毫无怨言,笑而不语。
还听外婆说,外公白相府不仅心地善良,常做善事,而且还是谦谦君子,才华横溢,能文能武,纵横捭阖,掌管家族生意兴隆,还独爱推崇儒家思想,于是自办了私立学堂。虽然家里孩子七八个,外公却没有把学堂设在自家门口,而是选择建在了附近几个村都够得着的中心地带永嘉嘴村支部,再加上土桥的建造,更是方便方圆几十里的孩子免费读书。
大舅二舅,大姨母亲都是在外公的私立学堂里读书识字的。后来大舅白子虚学成归来,成了母亲白雪和二舅李成虚的教书先生。母亲说大舅唯独对她和二舅非常严格,经常会因为一笔一划没写好而戒尺伺候,他们还不敢反抗,反抗回去还得挨外婆的家法伺候。
白外婆外公育有五个孩子,按照长幼依次是大舅白子虚属牛,大姨白秋花属兔,二舅李成虚(外婆另嫁后二舅改姓)属蛇,母亲白雪花属猴,三姨白春花属狗,兄弟姐妹正好相差两岁。外公白相府经常忙于公事,相夫教子,掌管家业就落在了外婆身上。
外婆教子有方,对每一个孩子从家教礼仪到学习知识都严加管教,所以天性聪颖的舅舅姨姨和母亲总也逃不出智慧外婆的手掌心,从外婆的教育出来的后代身上,明显能感觉到一股内心汹涌彭拜而行为举止有度的教养和力量代代传承。
惋惜的是,在小隋母亲白雪花五岁,小隋三姨白春花三岁那一年,小隋的外公因公殉职。这于从小养尊处优的外婆和五个孩子犹如晴天霹雳般镇痛。小隋的母亲回忆当时的情景,说整个家庭笼罩在黑暗之中不知所措,每个孩子包括外婆终日以泪洗面。
小隋母亲说,这样暗无天日的岁月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他们遇见了后来的外公李丰年。丰年外公是村里的保长,虽不是大门大户,在那个年代也是丰衣足食,还有个小小的一官半职,这也是白外婆和几个孩子的人生幸运。
下篇
在那个缺衣少吃的年代,有人能让几个孩子吃饱饭,是母亲都会嫁过去。况且李丰年外公还是没有成家的青年才俊,遇上时年二十六七的外婆,肤白貌美的年轻少妇,又是方圆几十里的大户人家的媳妇,他们两情相悦,便很快就组建了新的家庭。
婚后不久,小隋的小舅和小姨相继出生。李丰年外公给小舅取名李密须,以示发扬密须故里的文化传承。给小姨取名李梓晴,温雅而阳光。小舅小姨都是瘦高个儿,遗传了李丰年外公的身材颜值和沉着冷静的性格基因。
小舅李密须是这个大家族里的人才。如果说小隋爷爷是知识分子政府官员的代表,小隋大姨父是知识分子儒家文化的代表,小隋父亲是无师自通的理工科代表的话,那么小隋的小舅李密须则是全才。他虽然没有爷爷周正毅和大姨父邓儒林的文凭和职位,但是小舅的文化底蕴一点都不比他们少,甚至称得上智慧。
小舅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还和父亲一样精通文理工各类知识,虽然性格要强,但是待人厚道热情,悟透人情世故,是难得的优秀人才,只是碍于时代环境因素,为了养家糊口照顾老人和孩子,荒废了自己的事业。但是在我们晚辈心中,小舅依然是那个精通世故、为人厚道、顶天立地的小舅。
小姨也是姊妹花里漂亮秀气的一个,嫁给了帅气英俊的小姨夫郭学海,小姨父家就在街道附近,家里兄弟三人都是母亲一人带大,哥哥是郭学刚是村支书,二哥是能工巧匠,小姨夫郭学海是村上会计。婚后五年才相继有了表妹郭芙蓉和郭梓蓉,也是一对姐妹花,个个亭亭玉立,天生丽质。
大舅白子虚,大姨白秋花,二舅李成虚,母亲白雪花也都早已经相继结婚成家。三姨白春花从小就过继给了她舅舅,也就是外婆的哥哥,虽说受尽了苦头,但是三姨每年都会来看望外婆,姊妹之中和小隋的母亲最谈得来。
大舅白子虚学识渊博,画得一手好画,还经常教小隋写字画画,大舅也非常偏爱与众不同喜欢学习的小隋。大舅和大妗子白红梅婚后育有表姐白秀文和表哥白秀强。
二舅是村上会计,一生干净利落,安分守己,对孩子对家庭严格要求,和二妗子史凤英婚后育有大表弟李平和大表妹李红,皆是性格要强,做事得体的优秀青年。
专门有一篇写了大姨家的情况。
正是有了小隋他们这些表兄弟表姐妹,这些二代们虽然姓氏各不相同,却也还是围着外婆转的一个大家族,外婆便有点贾母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