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洪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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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小洪河,水量是越来越小了,小到只能供大家来钓鱼了。犹记得2020年年后刚刚解封哪会儿,大家像出门觅食的蚂蚁一样,黑压压一条线排满了三里桥两侧的河滩上,尽管城管再三劝阻,但依然挡不住新蔡人民钓鱼的热情。

我站在老家家中六楼的阳台上,看着河边那些趋之若鹜的人群,心中不免“切”了一声:这河边钓鱼有什么好?!跟我们当年玩耍的项目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

每年春节前后,暖风一吹,冻土解封,万物复苏,虽春寒尚有三分料峭,但被困倦在土地下一个冬天的花草耐不住这长久的寂寞,争先恐后地纷纷探头。

这是个挖野菜的季节。

阳光明媚的一天,吃完早饭,我挎上小篮子,攥着小铲子,大声地呼喊着左邻右舍的小伙伴,一起兴奋地往河边跑。河坡上已经冒出了不少的荠菜。

我们当地的荠菜有两种外形,区别主要是在叶片上。一种叶片肥厚,像一个长圆形的小蒲扇,边缘处成些微的锯齿状。另外一种是线状披针形的叶片,犹如一根长线穿着一颗颗的绿色大米粒。

初春季节的荠菜最是鲜嫩,尤其是那它那细长白亮的根须更是惹人喜爱。我们都很喜欢吃荠菜根,所以在挖的时候,一般都是先把荠菜的所有叶片拢在一起,用几根手指拽住它的根部使劲往上拔。河坡上的土质比较松,一般都可以直接将荠菜拔出来,只有碰到特别大个儿不容易拔的时候才会让小铲子光荣亮相。

我们边打边闹,边玩边笑,一上午的光阴很快就过去了,临近中午的时候每个人都收获了满满一篮子的荠菜。回家之后,大人会安排我们自己把所有的荠菜摘洗干净,特别是把荠菜根上的泥土在水中反复揉搓掉。看着那一根根又细又白的荠菜根,我经常会忍不住咬几根放在嘴里嚼,虽然水分很少,但有点甜甜的味道。

荠菜下面条,包饺子,蒸包子都是上好的食材,特别是蒸包子,现在每每想起来都忍不住要流口水。

母亲蒸荠菜包子都会买一块儿肥肉,将肥肉炼成油渣。把泡好的粉条、荠菜、油渣分别剁碎之后,放锅里炒熟盛到大盆里待用。往往在等待母亲擀包子皮的空档,我都会忍不住先偷偷抓一把馅儿塞嘴里吃。油渣的香脆,粉条的劲弹,荠菜的清甜经过口齿的咀嚼,唾液的搅拌,一股无法言语的满足和快乐充盈了整个大脑,这种幸福的味道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我多次试图再次找寻,可是终究不能实现。

待到三四月份,天气彻底暖和之后,小洪河两岸第二级的平地上开满了金黄的油菜花,我们小伙伴成群结队地一起去河边招蜂引蝶。

现在大家都觉得油菜花很美,可对于年少的我们来说,吃才是永远的主题。油菜刚刚开花的时候,上面的茎非常的嫩,剥掉外面的那一层绿皮,一段青绿中有点泛黄的油菜杆就暴露在吃货们的眼皮之下。咔嚓一声咬掉一段,牙齿一合口中有种爆浆的感觉,那丝丝入心的脆甜,比得上人间最美的食物了。

大家吃的开心了就开始在油菜地里疯狂跑窜,捉迷藏,逮蜜蜂,干仗,这么脆弱的黄金花怎么耐得住孩子们的如此折腾。大片大片的油菜被我们折断、踏平,正所谓乐极生悲,村子就这么大,谁家小孩儿干的事儿自然是一声吆喝全村都知道了,晚上在家里被爹妈揍得鬼哭狼嚎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夏季转瞬即到,恰逢汛期,小洪河的水量比平常大了不少,河边的浅滩也淹没了。大片大片的苜蓿草,疙疤秧以及很多完全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野草把小洪河两岸装点的郁郁葱葱异常美丽。

得益于雨水的滋润,野草长得更加茂盛,是放牛羊的好季节。暑假期间,一到下午三四点我们一群小伙伴就会纷纷赶着牛羊出门,如果太阳太过毒辣,我们就去水杉林,如果天气稍微阴凉我们就去河边。相比于水杉林的乐趣,河边的娱乐项目也毫不逊色。

首先是下河戏水。把牛往河坡上一扔,一群人就扒掉裤衩,光着腚扑倒河里。年龄小点的都在被河水淹没的浅滩区玩耍,而年龄稍微大一点游泳高手们则不屑于浅水区的低级趣味,他们更喜欢横跨小洪河来来回回地游。狗刨,仰泳,举起双手踩水,各种花哨的动作让我们小男孩们羡慕不已。

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怎么学会游泳的,好像在河边长大的男孩自然而然就会了。我仔细盘点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库,教我游泳的第一任师傅应该是我家的老黄牛。

放牛的时候,有些孩子就想去河对岸玩,于是便赶着自己的牛过河去。我也很想过去,但是不会游泳,更不会单手举着衣裤过河,所以很着急。可能是高人指点,也可能是急中生智,我至今清晰记得我光着屁股举着衣裤,一只手牢牢抓住牛尾巴过河的画面。

我们没有人培训,没有人指导,完全是凭着自己的不断尝试学会了浮水。现在想想,那时候好像是在拿命来学习技能呀!后来游泳的技术越来越高,小洪河的宽度在我们眼里不值一提,在狭窄处,甚至一个猛子就可以扎到对岸。胆子也越来越大,有时候夏天会发很大的水,洪水淹没了紧靠河岸的河坡,河水宽度陡增到差不多两三百米。尽管如此,依然有胆肥的小孩儿,不惧翻滚着浑浊水花漂浮着树枝死尸的洪水,勇敢地游到了对岸,当然他也被洪水往下游漂了很远。

我印象中,我只游过一次发大水的洪河,那水太浑太急了,特别呛人,泥沙搞的人睁不开眼睛,在水中悬浮的枯枝杂草不断划过身体和双腿,好像有水鬼在下面拽脚一般让人心中生畏。

因为经常不向大人请示下河玩水,我没少挨打。有一次下河时,好像是脚被割了一个大口子,走路一瘸一瘸的。我爸特别生气,像提小鸡一样把我提溜到河边,抓着我的头使劲往水里摁。他警告我,再私自下河就淹死我。我为了配合他,在水里憋气的时候故意双手挣扎做痛苦状,出水时嘴里唚着一口水,边吐边哭喊咳嗽说下次不敢了。可后来的事实证明,我说的都是鬼话。

我们小时候出门玩耍从来不带水,因为没有水杯让你带,不过河边有天然的泉眼,我们喝的都是大自然最纯净的矿泉水。想找一个泉眼非常简单,只需要看河坡上哪里的水草比周围茂密,然后扒开水草,将淤泥掏出一个大洞,一股清凉的泉水就会汩汩地冒出来。口干舌燥之际,跪在地上,埋首痛饮实在是极其过瘾的事。

河边浅滩处边缘有很多的海虾洞,也就是现在的小龙虾。小龙虾的洞穴口往往都有一大推的细沙状的泥土,很好找,大家闲着无事,就会去掏小龙虾。我们使劲将手塞进洞穴,伸出食指撩拨小龙虾,它会发狠地夹住我们娇嫩的手指,这时候必须得忍住痛,慢慢往上提,才能顺利把小龙虾骗出洞。看着食指上冒出的血汁,嘴巴吸一吸,舌头舔一舔,然后开启下一个洞口,这就叫以身做饵,虽然好玩,但效率太低,收获也是寥寥无几。

如果是正儿八经地捉小龙虾则需要一些简单的道具,一个小桶,一根木棍,一条毛线,一个渔网,一个青蛙腿或者一片河蚌肉。毛线一头拴上肉饵,一头系到树枝的顶端,然后扔到浅滩的水里,等不了一二分钟就必然有小龙虾贪吃,待毛线绷紧轻轻往上提木棍,等看见龙虾钳子出水的那一刻用渔网轻轻一绰,一条鲜活的小龙虾就进网了。

满桶的小龙虾,最终的结局基本上都是待我们玩够之后又重新放回了水里。这玩意儿,在以前农村老家,大家只知道油炸,好不好吃另说,但肯定特别费油,所以家长们根本不希望孩子们提一桶小龙虾回去。基于此,我们发明了一种很新鲜的吃法,那就是把龙虾尾的虾仁拨出来,撒上一点盐,树叶包起来用泥巴裹好,然后放到火堆里烤,等到泥巴干硬裂缝了,敲开取出虾仁,放入口中慢嚼,那Q弹,那爽滑,终生难忘。

夏季,小洪河对大人来讲也是非常重要且友好的。农村条件差,大家劳作一天一身臭汗,等到天黑都是到河里去洗澡。于是晚饭之后,河边就热闹起来了。女人一堆,男人一堆,中间相隔几十米,大家都光着身体,反正大晚上谁也看不见谁。人们三五成群说着玩笑洗着澡,水里很多的小鱼不停在刺挠,总有小孩儿大叫:爸,我小鸡鸡被鱼咬了!然后就是一片男女混搭的笑声。

另外,夏秋季节,小洪河还有一件趣事必须得给大伙儿讲一讲,那就是用手抓鱼,用筐捞鱼。说起来,大家可能觉得不可思议。夏季发大水时,上游水库的很多鱼塘被冲垮,等到天晴下来,洪水落得很快但水流也快,河中的泥沙太大,导致从上游过来的鱼儿呼吸困难,纷纷在河边水流轻缓处露头呼吸。

有人发现了河里的情况,就跑到村里大声呼喊:过鱼了,过鱼了,大家赶紧去逮鱼呀!于是,家家户户扶老携幼齐上阵,有渔网的拿渔网,没渔网的拿箩筐,像过年一样兴奋地往河边跑。好家伙,光看水中那悬浮的一张一合的黑点就知道,这河里的鱼是真不少。

拿筐徒手的,只需要站在齐腿深的河边静候即可,只要有鱼儿经过,一筐绰下去,准保能捞着一条,眼疾手快的,用双手擒鱼也不是难事儿,不消半天功夫,家家户户都能大丰收。不过,下河捞鱼的时候总会遇到闹心的事儿,那就是很容易踩到咯亚鱼(学名黄刺鱼),这东西浑身好些刺,被它扎一下,脚上能肿痛半天。就这种情况,农村有个土方,用尿液消毒被扎的伤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抑或是心里作用,反正我们小男生互相往对方脚上撒尿解毒,没有人会觉得不合适。

秋末冬初寒风一起,河边的草渐渐都黄了,大家也不再出来放牛放羊了,甚至连洗衣服的女人们也不再来了,小洪河两岸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只有耍鱼鹰的、撒网的、下迷魂阵的渔民们还经常活跃在河边。

到了天寒地冻的冬季,小洪河就彻底安静了下来。不过,我还是有事儿没事儿总往河边跑。时不时掠过水面的白鹭、偶尔受惊振翅的野鸭、爬出洞穴觅食的老鼠、以及在河滩雪地遍布梅花印的兔子,离开了人类的喧哗,这一切都昭示着小洪河回归了自然特有的静谧和美好,这是一种内敛的美,一种岁月沉淀的美。

小洪河静静地流淌,静静地等待,等待着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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