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宇梁
此枚上世纪五十年代大炼钢铁时期的奖章,为铜质鎏金、烤漆彩,正面图案是天安门与“奖”字;背面文字“地方国营信阳县大庙畈铁厂赠”、“信阳证章组制”,是我几年前得自于信阳市区西南方向三十四公里处的大庙畈。
王宇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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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庙畈为浉河区谭家河乡的三个主要集镇之一,街道紧依南湾水库的主要源头之一的飞沙河而建。在大庙畈街的西南外高垒上,古时建有大型寺庙一座,其始建失考。街道所处的位置在当地俗称为“畈上”,“大庙畈”的由来大概即缘于此,其寓意为畈上有一座大庙,街道即缘庙而建。
旧时大庙畈因其为古道驿马的歇脚之处,又是当地百姓的赶集贸易之所,因而在当时也曾呈现出一片繁华的景象。镇子上建有铁厂,所生产的铁锅在当时远近闻名,由脚夫挑至信阳等地销售。街上还有铁匠铺、篾匠铺、布匹店、裁缝店、米坊、油坊、骡马市等等。沧海桑田,如今主要干道早已远离大庙畈,但令人生惑的是大庙畈街仍旧称得上“大”,原来大庙畈由六个自然村庄组成,六个村的大部分村民都在大庙畈街上聚集,逐渐形成在现在的规模,不仅如此,连几个村部都在这个街上。在上世纪90年代初,大庙畈还曾被称为原信阳县的“小香港”,因这里地处深山,树多林深,盛产香菇、木耳、天麻等农特产品,在90年代初期年贸易量曾达到上千万元,远来自广东、福建、武汉、上海等地的客商常年络绎不绝,出产的农副产品销往全国各地,一时远近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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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庙畈自古就有淘铁砂炼铁的历史,这枚奖章的颁发者原“大庙畈铁厂”,位于大庙畈牌房岗,与湖北应山隔界河相望。“大庙畈铁厂”的前身是建国前地主金登吾与其长子金仁山经营的“新华锅厂”,靠淘铁砂、炼铁铸锅为业,其产品远销各地,获利颇丰,为当年巨富户。建国后,县政府没收了金家锅厂,同时购买了手工业者李少宣的锅厂,于1951年改为集体企业“永胜锅厂”,又于1954年转为“地方国营大庙畈铁锅厂”。1958年,在“大炼钢铁”运动中,“大庙畈铁锅厂”变为“大庙畈钢铁厂”。到了1963年,湖北在界河上游建了一座大型水库,河水下流量变小,河沙滞留,铁砂来源枯竭;再加上地处山区、交通不便导致产品积压、周转困难,被迫于同年7月停产搬迁至明港。1965年8月,迁到平桥镇张家冲开采蛇纹石,改名为“信阳县张家冲蛇纹石矿”,彻底终结了大庙畈淘铁砂炼铁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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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庙畈街不远处的西山上,古时还建有两座寺庙,即早已皆废的落钟寺和火烧寺。因落钟寺和火烧寺的遗迹都在西山上,再加上火烧寺遗迹难觅,故今很多驴友误把两座寺庙混为一谈。据民国二十五年编的《重修信阳县志》所载,“落钟寺,在大庙畈镇西山上。相传德安府某寺钟飞落其地,因建寺。”;“火烧寺,在大庙畈西山上。相传寺僧不法,官访缉,以火烧其寺。故今寺已全毁,惟地楼木板、石磴尚存。”。由此记载可以明白的看出,两座寺庙脉络明晰、互不隶属。
比较有故事的是“火烧寺”,在各种地方志记载与民间传说中,关于“火烧寺”都是含糊其辞、语焉不详,让人疑惑。不知是什么朝代、“火烧寺僧”犯了什么法?寺被焚前原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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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县志里看到过“火烧寺”词条,也没怎么在意,只是有点浅浅的印象。莫名其妙有一天,很模糊得觉得,曾经看过的一本古籍中、某一段,是否写的就是“火烧寺”?!想不起了书名,只好翻箱倒柜、大动干戈,凭印象把书乱翻。付出总会带来惊喜的,终于在清人所著《豆棚闲话》一书中发现了它,没错,就是它!
《豆棚闲话》一书作者真实姓名及其生平不详,在其作品中可知其是明末清初之际人。在《豆棚闲话》、第六则<大和尚假意超升>中有一段,详细写明了“火烧寺”的由来。这一段开头就写到“却又有一段闲话,乃是真真实实的。”可知“火烧寺”的故事是真实存在、并非虚构的。原来“火烧寺”的原名是“普明寺”。又从文中,“后将网子除下,......然后把他头发齐眉剪下”这一句亦可知故事发生在明代(网巾是明代成年男子用来束发的网子,也是明初建立的冠服制度中最具朝代象徵的巾服之一。)。至于“火烧寺僧”犯了什么法,文中所载这群贼和尚谋财害命、掳人妻女、掘盗尸骨、骗人钱财,乃十足的十恶不赦!现将这段原文附于后,不知可否作大信阳地方志之补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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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有一段闲话,乃是真真实实的。这话出在那湖广德安府应山县,与那河南信阳州交界地方,叫做恨这关(即今平靖关)。乃是一座陡峻高山,四面葱茏树木,虽是要道,行人过往稀疏。山冈之上有一古刹,也是唐宋来的香火,志书上叫名普明寺。寺内止有二三十众僧人;都是茹荤饮酒的罗刹,不知迩来十五六年之间,却坐化十余位长老。四边传说,寺内风水原是圣地,所以禅师佛祖屡屡现身,各处布施倒也年年接凑。不期一日,有个采药医人到彼求宿,那僧人抵死不容,医者只得乘月而行。走了一二十里,却忘了一把锄头,放在山门外石碑亭中。猛然省起,恐怕有人取去,只得跌身转去,来到碑亭,寻那锄头。只听得墙内一人叫苦连天,口口叫道:‘老爷们,容我再活几日,然后上座罢!’医者觉得有些古怪,爬上墙头,挽着树枝仔细一看,只见堂前灯光射出,却觅几个秃子把一老僧捆缚端正,将他扛上一个坐处,看不明白。那老僧杀猪般大叫数声,就不响了。医者挨了一夜,到次日看甚动静。到了天亮,只听得佛堂钟鼓齐鸣,佛号震天,道人出来说道:‘了明禅师昨晚坐化了。’四边分了斋贴,来了许多佛头,正要开张做大法事。那医者进去仔细一看,却见一个愁惨之容,面皮黄如菜叶,一些血色没有。医者乘着空隙,将手从那座下一摸,只见满手鲜血,谷道中却生一个根的模样。医者即到信阳州里,将这段情节一一报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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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知州夜有一梦,也见一个老僧浑身带血,声声叫苦。知州省得,即便乘了快马,领了乡兵将寺围住。进到里边,叫住持出来相见。那住持道是大和尚,不肯出来,只有一个当家的迎接。州官问道:‘昨日又坐化了一位禅师,特来顶礼,就便与他合缸造塔。’那当家也叩一首谢了。州官道:‘寺内多少僧人?一一点过,都要施些衬钱。’那几个如狼似虎的,俱出来低着头儿,垂下双手,听州官点过上名。每个和尚俱叫乡兵看守,一面叫手下请起坐化的僧人,看他手足是怎样的。两个乡兵上前推移不动,用力一抬,那谷道中一个二尺长的铁钉登时翻落,下边缸里却有一桶鲜血凝结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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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和尚一一即将绑缚带到州内,还把僧房层层拆将进去,却跑出十数个妇女来,大声喊屈。知州唤皂隶一一带过问道:‘你这几个妇人在内几时了?’妇人一齐招道:‘有三五年不等的,有本年的。都是这些和尚勾合光棍,在外诈作客商模样,不论银钱,只说娶亲做夫妻回家过活的。那知逐渐骗到家乡,忽一日托名探亲,带了直送到此处,藏于重墙复壁、深房曲室之中,天日也不得一见。也有近村人家,十余岁女儿在外闲耍,乘人不见,抱来藏在其中,待得十二三岁就受用了。’州官问道:‘这许多年,怎么没有一人往州县中首告?’那妇人道:‘手下使用的道人,俱是平昔杀人做贼之辈,无处投奔,四下收拾进来。日常间也各各自有去路,骗来钱米平半均分,邻近村中也俱日常沽些恩惠,故此内内外外,没有人与他作对。内中若有一人说些刁俏之话,众人也就登时结果去了。所以到今众口一心,绝无发觉。’州官问道:‘历年来,如何有这许多人坐化?’妇人招道:‘俱是过往单身客人。把他圈进里面,不容脱身,先把蒙汗药与他吃了,后将网子除下,绑缚了晒在日中,额角与面目都黧黑了,然后把他头发齐眉剪下,扮作头陀模样。或将身子上下捆缚做跏趺坐法。饿了三五日,头骨俱软,衣袂之中灌上硫硝焰硝,扶在柴楼龛座之上。纠唤地方旧日做佛头佛总的,谣言开去,四处俱来观看。攒钱设供,造塔看经,不知骗了多多少少,也照旧规分头派用。花费尽了,就要干这活佛勾当。’州官正在查问之际,门子报道:‘竹圆内又掘出许多女人脚骨。’州官问道:‘都是女人脚骨为何?’一妇人道;‘男人死了,枯骨都无用处。唯有新死女人,这双腿骨血气不散,将采锯解碎了,加上水磨工夫,充作象牙筷子,无人认得,每得厚利。寺中道人无处生发钱钞,每每打听新死妇人,盗取来干这勾当。腿骨用去,所以存的都是脚骨。’州官审得其情惨毒,每个和尚打了五十板,心窝里加上一钉,登时命绝。备将情节申闻上司,一一将来除个净尽,并那普明寺一火焚之,却是除了大害。这也是近日大和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