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感觉像是缘分，我和老太太一见如故。认识老太太，是因为一位同学的引荐。这位同学说，老太太希望找一个愿意与她同住的中文为母语、法语流利的女生，同学说一听觉得我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后来，我和老太太约了详细的时间，第一次见面，她就邀请我上她家里了。她说，我是第一个第一次见面她就邀请到家里说话的人，其他人她都是约在家附近的咖啡厅见面。她说不知道为什么，在第一次跟我通电话时，感觉我是个可以信赖的姑娘。我听完感觉整个人都很得意。

我曾经听说，法国有一些孤寡老人，老伴去世了，儿女又不在自己身边，都会找一个学生来陪伴自己，陪着聊聊天或是帮忙溜溜狗，以这种方式来帮助经济能力不强的学生获得免费的住宿。最初听同学说起老太太寻找这样一个女生，我一度以为这是一个孤寡老人和一个空巢青年的缘分。也许，在城市里，最孤独的人就是老人和青年；也许，我们之间是最互相需要的人。

第一次见面很愉快，在她那个对我来说豪华的公寓里，我们互相介绍了彼此。老太太叫特丽莎，是索邦大学的退休教授，丈夫十几年前去世了，现在一个人独居。然后，她给我介绍了我在她家里住的条件和工作内容，她都事先打印并整理好了给我，像个工作合同似的，一式两份，还需要签字确认，并且复印了我的居留作为附件材料。我们第一次见面谈话很高效，很快我们双方就达成一致。我当时感觉，法国人办事就是有原则，而且很高效。我们约定了搬入的具体时间后，我便开始着手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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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我搬入老太太家的日子，我大包小包收了几个行李，叫了个优步，满心欢喜地从郊区驶入五区。看着沿途一路的变化，从方方正正毫无特点的土房子，到巴黎充满艺术气息的奥斯曼建筑，沿途看到了只有巴黎才有的风景。我在老太太家门口下车了，从今天起我就假装是个巴黎女人。

我下车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在公寓楼下等我，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四十上下的亚裔女人。老太太看到我下车，她便带着一脸和蔼祥和的笑容来迎接我了。我的行李有点多，但我并不好意思让一个七十六岁的老太太帮助我，所以一个人默默地往前搬。

“我知道您的行李会比较多，所以让莉雅来帮助您，刚好她现在有时间。”老太太对我说。

“谢谢您，夫人，您真好。”我急忙对老太太表示感谢。我心里其实还是切切地，或者说是有距离感，我知道国外都应该直接称呼名字，可我只敢叫老太太夫人。而且，我和老太太之间，只用“您”称呼彼此。

“莉雅，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安，她在巴黎上学。你们应该是同胞，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老太太把我介绍给了她身边这个亚裔女人。

莉雅跟我用中文简单寒暄之后就立刻帮我搬行李了。她脸上挂着友好微笑，但似乎又在跟我保持距离。在这个简单搬行李的过程中她也没有跟我多说几句，所以我还不知道她是谁，跟老太太在一起干什么。

莉雅身板不壮，可搬起东西来手脚麻利。老太太家在六楼，其实也就相当于是中国的七楼，还好这是个有电梯的公寓，不然这一天我一定会崩溃的。然而，我住的地方其实从电梯出来还要再上一层楼，是一个小阁楼，和老太太住的豪华公寓其实是分开的。阁楼十八平左右，虽小但五脏俱全，我可以从窗户看到远方的铁塔，虽然只能看到塔尖，但那也算我看到铁塔了。可是，虽然我住进了法国人的公寓，但是感觉“和法国人一起生活”，似乎还是跟想象中的有差距。我和老太太的生活互不影响。

“安，我很高兴您今天搬进来，今天您先安顿好，休息一下，我们从明天开始再工作。”老太太对我说。

“好的，谢谢您让我住进来，我今后会尽力帮助您的。”我始终都保持着中规中矩的腔调。

“莉雅，您带安转转公寓，让她熟悉一下车库、垃圾房、地窖。我待会儿还有个约会，今天就先这样。您今天做完就可以走了，不要超过下午两点，谢谢。明天见，莉雅。”老太太转头跟莉雅说，我以为她们之间会很熟悉，但她们也在用“您”互相称呼。我以为那是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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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走了以后，就只剩下莉雅和我了。这个时候莉雅像是放下了防备一样，跟我话痨了起来，问起我多大了、来法国多久了、学什么的。跟我和老太太第一次见面时的介绍差不多，有时候觉得回答这些问题都倦了，而我也会反问对方这些看似无聊的问题。不过对于第一次听答案的我来说其实还是有新鲜感的。

莉雅说她来法国十几年了，当初是嫁人拿家庭居留过来的，其实并不懂太多法语，呆了十几年也只能简单的交流。当年她嫁了一个法籍华侨，可是没过几年就离婚了。现在又一个九岁的女儿。因为身份和经济的原因，女儿判给了前夫。女儿现在一周在爸爸家住，一周在妈妈家。

她说她文化水平不高，法语又不好，出去外面找工作很难，所以在这里给老太太做保姆，每天早上八点工作到下午两点，一周五到六天，老太太给她支付法国法定最低工资，也就是1500欧左右。

她说虽然女儿法律上跟了爸爸，但她还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女儿可以过得更开心。生活不易，但是都已经这样了，只能过下去。

第一次跟她的谈话，我只了解到了这些关于她的内容。我不好做什么评价，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好更多的问问关于老太太公寓的事情。

但我心里也十分诧异，老太太已经有一个全职保姆了，为什么她还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中国女生到家里同住呢？难道是因为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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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雅先带我进老太太的公寓转了一圈，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只进了前厅和客厅，还不知道其他构造。莉雅说我要记住这个公寓的所有细节，当然一次记不住，以后也可以慢慢熟悉。

前厅的右手边是个书房，但里面书柜上没有他多的书，而是一个规整的很细致的文件夹，每个文件夹侧面都标准了城市的名字，巴黎、马塞，还有一些看上去像是外省小地方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哪里。这个书房除了这些文件夹之外，就是书桌下堆满的杂物，书桌上是老太太和一群人站在一起的照片，看上去像是在一个实验室里。

前厅左手边的走廊是通向厨房的，在走廊外侧的衣帽架是给客人挂外套的，而走廊内侧的墙上的挂钩，是给莉雅挂外套的。莉雅说我的外套以后也挂在这里。

这个走廊的左侧是杂物柜，里面是老太太家里的储备厨房用品，还有一部分杂物。走廊的右侧是一个书柜，上面有世界各国的地理类书籍，也有一部分文学著作，巴尔扎克、雨果、司汤达等等，都是精装版，但书上似乎有一层薄薄的灰，有种陈年历史的感觉。我不明白为什么通往厨房的走廊要放那么的书。

过了走廊，来到老太太的厨房，我第一眼就惊呆了。这里具备了所有我见过的、没见过的、听过的、没听过的厨用工具。莉雅说我得熟悉这些工具，什么东西放在哪一个柜子里，不要弄错了，因为老太太有个人习惯，放错地方她找不到会焦虑。

厨房的玻璃门外是一个小阳台，在这里老太太种着马鞭草和迷迭香。地上的柜子是她储备饮品的，里面有牛奶、可乐、软饮料之类的，但她平时都不喝，只是储备着以便有客人的时候可以招待。

厨房的玻璃门旁边是厨房的前门，通向餐厅和和客厅。莉雅说，有客人的时候老太太会在餐厅设宴款待，没有客人时，她则一个人坐在客厅她个人的专享小圆桌，边看电视边吃饭。客厅的一角有一棵高大的青树，为整个屋子增添了几份活力。从青树旁边的玻璃门出去是一个很大的阳台，阳台四周种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有不高不矮的树，也有用于调味的香料类植物。平时莉雅给老太太做菜，都会从阳台直接取材，十分便利。一楼看完后，莉雅带我上了二楼。二楼主要是老太太的房间、书房和几间客房，还有各种柜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置着老太太的不同衣物、鞋子，我需要大概知道一下位置，以便以后给老太太干活是知道什么物品该摆放在什么方位。

莉雅带我熟悉完了公寓就差不多到她下班的时间了，她没有多停留，立刻就离开了老太太家。我也回到了我的小阁楼，那个我心心念念的五区小阁楼，满心欢喜地收拾起来。

我似乎忽略了这个小阁楼和老太太的豪华公寓的差别，也忽略了我和老太太的距离，只觉得住到拉丁区，很酷。些许得意，些许期待，白日梦做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