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集

文/月与书


第一日

离开的时候是黄昏,一个人默默拣拾临行的行李。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摆放好。被子从杆子上取下来,扑鼻柔软的阳光香味混杂着午后的阴凉。

冬天的下午冷清如水。

合下小锁那刻心里忽地阵阵惆怅。终于,要踏上这场规划许久的旅程了。

一个人怀揣着这个好似秘密的秘密,心下也偷着无言欣喜与隐秘不安。好似要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多番期待与踌躇,自然无人知晓。

公交车缓缓前行,风大的天气,咳嗽也停不下来。病痛最是容易让人脆弱,何况我要去一个未知的地方。晕车到坐不稳的时候,很想哭,低头的瞬间眼泪竟然落下来了。有半晌恍惚,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倔强。

阿晚在QQ上对我说,与书,我真羡慕你,羡慕你的勇气和果敢,若换作我定然不敢独自出远门。

是啊,我也不明白有时候的自己为何如此执着。不记得有多少日子,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没有目标没有计划,单纯的为打发时间而挥霍时间,以至于留下脑海里的一片空白。这一次,便下定决心出去走走。我计划了许久,怎么舍得半途而废。与书,你是没有退路的。

一个背包,五十粒小巧的安神药和一本席慕容的诗集。傍晚六点,南昌灯火流转,暮色四合。这样的风景容易想家,而我却在离家渐远的列车上昏沉睡去。

第二日

整晚的颠簸,历时十小时重新看到天光。太阳慢慢从火车窗外升起来,微红。树木,小河,稻田都变得愈加明晰。

对座的女孩环着男朋友指着窗外开心地说下雪了,于是我也将视线投出,果然看到一片疏疏朗朗的白色。细看却不是雪,是一层厚厚的霜。男生低笑,垂下头来揉女孩的头发。朝阳温柔地照耀,看得人眼晕。

秉承着在外靠警察的原则,我很快找到了去往西湖的公交。与小情侣挥手道别后,才开始慢慢欣赏这座城市的景色。杭州看上去很大,却是与南昌,与我所见过的城市景色没有很大不同。不知是不是因了心情的原因,觉得在这里生活的人却是有一丝不一样的。清早雾色四起,三五米开外看不清人影,沿途一路有人打太极,听戏。这般风景,比南昌的生活像是慢了几分。

我终于在雾影里寻到断桥,未免大失所望。桥是寻常的桥,没有三月弱柳映衬,也再找不到当年白娘子与许仙桥上相遇的惊艳浪漫。

西湖晨雾


十二月的西湖没有“接天莲叶无穷碧”。目光所及处是苍茫的河水与看不到头的白雾,湖光天色,漠漠烟织的天幕上有一两只浅浅飞翔的白鸥。四下悄寂,空气湿润。我对着没有尽头的河水轻轻背诵杜子美的那句“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心情无端地明亮起来,那绵细无处不在的意韵忽而直涌心田。

断桥清波谁同看,几点残荷,半江连雾,一朝晨辉遥相望。枯枝斜柳,不似三月春意浓,西风与我皆新客。

阳光懒懒的洒下来,残月西下,晓雾渐散,路旁翻新的泥土升腾起日光的影子。还有好多景致依然在前处。

继续走罢,我说,我要到那里去。

第三日

西栅夜景


原本打算早起看乌镇的朝雾,没想到今早却下雨了。雨天的早晨来得晚,阴阴沉沉的天空和淅沥缠绵的雨声,使我无端没了看景的心情。

楼下大门紧锁,想来房东小哥还没有起床。那是一个话不多的男孩,有着舒朗的笑容和极细腻的心思。我来时他帮我把行李送到房间,也许只是每个房东都会做的事,我依旧收获了满满的感动。我笨手笨脚地到处东瞧西瞅,他在一旁发笑,临走时不忘拔下我房门的钥匙放入我手中,又细细嘱托我开门后定不能把钥匙忘在门上不拔。

我慌忙点头,知道的,知道的....我又不是小孩,这点事于我而言不过小菜一碟。 然而当他再而三次顺手将忘拔的钥匙递与我时,无害的笑容教我真的有一丝丝窘迫。

我出不了门,想去看风景又无别无他法,于是内心随着滴滴嗒嗒的雨声渐渐灰暗。干脆回房将诗集取来,坐在客厅的花架秋千上静静读。

屋里没有灯,地砖昏暗仍能倒映出寂寥人影。不知什么时候雨小了,房门刷地一下由外面打开,抬头便看见房东的姐姐,另一家旅店的老板娘极其喜庆的脸。道过早安后她带着我向东栅出发。

雨后东栅


车窗外飘飘忽忽的是普通小镇光景。长街高楼,我讶异了一下:“不是说古镇吗?怎么...”老板娘被我的想法逗笑,为我解释古镇有景区内外之分。我方才明白,也兀自笑着。

江南水乡最不可或缺也必不会缺少的便是“水”。在水之湄依水之处,曲曲折折全是人家。

我在入口的老梧桐树下站定,入眼便是这般景致。细雨还在无声地下,拱桥,古树,人家都浸润在这水色里。天色微青,来往的人极少,我撑着雨伞欢愉地往前。石板小路一旁是不动声色的流水小河,另一旁是青苔丛生的瓦房。这个时辰人家的屋门大都是闭合的,店铺尚未开门,居民还在熟睡。跳过几块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能看到一星半点人烟,我顺着这雨中袅袅的炊烟寻过去,才知原来是早点小铺。木门木板摊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米棕,香喷喷地窜着热气。而门外台阶的位置上摆着一个小火炉,锅里是熟透或半熟的粽子,朱褐色的茶叶蛋。缕缕青烟便从锅中飘出、飘远,在伞下的世界里久久萦绕。


乌镇东栅


没走几步路又看到一座桥,依旧是弯弯的石拱桥,一步一个台阶。这次我拾级而上,潺潺流水便踩在了我的脚下。凝眸看见桥上的水珠滴落到河中,敲出一圈一圈的水花。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无端想起晏几道的诗,不应景却十分应心。

风静雨清,如牛毛花针般浓密的雨丝藏入旧房子的木格窗里。木格菱窗便吱呀一声打开,放眼望过去里面人影慢节拍地忙碌着,或来往扫地或擦拭桌台或抖扬桌布。窗台也慢悠悠地晃着,影子枕在水里,颤颤巍巍的。而后一只小船划过来,游过窗台,又游过桥洞。这份似醒非醒的宁静终于在船蒿摇开的水花里破碎。

于是雨天忽然喧嚣了,水镇开始舒展。来往的伞帘被挤歪,饱含歉意的面容跌入包容善意的眼眸。木板门纷纷移开,搬走。戴着小黄帽的导游领着一群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远去。酒肆里人声鼎沸。摊位前挤满了游客,个个手里提着好看的盒子装着的“姑嫂饼”......

老旧泥泞的巷弄似乎没有尽头。再转几个弯,经过几副雨湿的门帘,看见一个有些文艺又有些淳朴的弄牌名“茶叶弄”,我因喜爱它的特殊,便细细留了影...

离去时心里没有不舍,思绪还停留在水色朦胧的清晨,满心是既见美景的欢欣。雨终于停了,初见阳光,目光有一瞬绚烂。收下伞,远处笛声若隐若现...

在江南。古镇,烟雨,素伞,等一场遇见。

东栅晨雨


第四日

任凭时光老去,我在西塘等你。

任时光老去,我在西塘等你

很久很久以前看过微酸袅袅写的西塘游记,篇幅不长,却满满当当是岁月静好的味道,西塘这个名字最初暂且留下惊鸿一瞥。后来这句任时光老去却是将西塘于我心中深深扎根发芽,无数次提起古镇心心念念的都是西塘。

这一站是整个旅途的终点站,亦是最期待与真正的目的站点。

乌镇的雨落完后,温度急剧下降,整个国度像是进入了冬天。而事实确也是冬日光景——阴冷,萧条,十二月的江南不再是江南。似乎每一个离开都与黄昏和凄冷有关。想来一个人的行程总会有一丝缺憾的,出发时算是毅然决然,萍水相逢亦可把盏言欢,然而告别就会显得格外形单影只,充满游离与涩然。这座小镇我仿佛来过,所有喜乐伤悲的心情却无人见证,也没能留下只言片语,有的只是南柯一梦的回忆,待闲暇空余时反复咀嚼。

我在一个黄昏离开乌镇,在同一个冰冷的黄昏抵达西塘。其实不是第一次独自下火车,却每次都如同第一次般,下完火车后总有片刻迷茫和无措。车站周遭风声四起,全副武装也不足抵御凉意侵袭。我在寒风中盘算了半刻,寻思来嘉善大部分都会是慕名去西塘的游客,便随波逐流追随着最大的人潮。事实证明我的推算没有出错,可仍在上大巴前傻了眼——来时匆忙,没准备零钱。想来许是缘分,我还没来得及细想该怎么办便看到一个面容和善的年轻妈妈手里握着一叠零钞,于是如同看到救星般投奔于她。她正如我想的和善,二话不说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

我以为即将到来的是与乌镇相似的一段旅程,最终因为找零钱这一个小小的突发事件让旅程变得不一般。年轻妈妈在等车之际与我攀谈,问我从哪里来,我天生警觉的性格故意将地点说的含糊不清,只说是在江西那边,离这里很远。她理解的不追问,得知我孤身从其他省份而来十分讶异,不停夸我厉害,并决定带着全家老小跟着我走这段旅程,于是我的单人旅途变成了五人行。

年轻妈妈是个性情温婉的人,与她母亲带着她的小女儿与小侄女出游。两个粉粉嫩嫩的小女孩穿同样粉嫩的小熊衣服,我心生喜爱,便蹲下身子逗弄问她们问题,小侄女有些害羞,安静地不出声。另一个鹅蛋儿脸的小姑娘机灵活泼,俏生生地回答她叫阿梅,11岁了,又替小侄女回答她叫悠悠,也是同样年纪。初始年轻妈妈叫我小妹,后来也跟着阿梅一样叫我小姐姐。于是全家都叫我小姐姐,我便瞬间觉得责任重大了起来。

下了大巴旅馆老板来接车,年轻妈妈没订旅馆,便和我去同一处住宿。到达旅馆只想早早洗去周身的风尘仆仆,于是领着钥匙去了自己房间,发现与网上的图片别无二致,深蓝色的卡通房间显得温馨而舒适。阿梅敲门带着悠悠上来串门,打开房门的第一句话是:小姐姐,你的房间好好看啊。顿时心生满足。

旅馆


夜晚与年轻妈妈全家人一起出门闲逛,与其说让我领着她们,倒不如说我沾连了她们一丝半点可贵的热闹。住宿的地方离景区还有一段路,拿着老板给的地图,穿过狭窄的河道,我们热热闹闹地进入了西塘景区内。夜幕宁静,天色由青转向昏黑。大致由于尚未进入景区中心,这一块天地像与世隔绝,来往鲜有人迹。走很远才能看到昏暗的灯光孤单地照耀着,来回迂折的瓦屋大门紧锁,门前漆黑一片。

我们经过好几座桥,看到屋廊上的灯笼挂得逐渐多起来,远远地看到一些行人。我上前向一个看似像当地人的老奶奶问路,奈何听不懂当地方言,所幸老奶奶亲自带我们寻路。来回地绕弯弯曲曲的长廊,对着长廊水面时不时有风吹袭,凉丝丝的沁入骨髓。景致映入人心,我回头看,一行人由伊始的喧闹已变为沉静。不知走了多久,老奶奶说到了,示意我们穿过面前的桥。告别老奶奶,我们穿桥而过。前方的笙箫歌舞声若隐若现,再行了一小段路,突然有柳暗花明的突兀感,各种音浪席卷而来,到处五光十色,灯火流离。早在网上查觅资料时就对酒吧街有所了解,真正身处其中的热闹时,才能得到真真切切的体会。这是一个情感泛滥的地方,鲜活的嬉闹或者孤独的哀伤,在这里都有尽情绽放。沿街喜庆的红灯笼一串接一串高高挂着,我打开手机边走边拍,阿梅与悠悠开心地蹦在最前头。两边的酒吧从我镜头里一次次闪现,或架子鼓各种乐器劲爆全场,或是安静沙哑的歌声伴着吉他,只站在门外一小会儿便觉心生孤寂。不待悲戚之意漫上心尖,便匆匆离去。

图片发自简书App

东街应该是最安静的一条街。入夜,一拨接一拨的凉气侵袭,河面被风吹得光影流转。灯火远近间忽见岸口有人卖河灯,兴起,我挑了一盏小小的青色的纸灯。淡黄色底座,莲花状的灯里安上一支细细的蜡烛,做工犹显简陋,放在水面却十分美好。年轻妈妈替阿梅与悠悠买了两盏托入水中,点好蜡烛后自然而然让她们许愿。我于是细细想自己有什么愿望,心下忽然十分茫然。这些年若要说心愿,无非是万事如意事事顺心,至于怎样算个顺心法,却无从得知。河灯在水里一个接一个点燃,光影在水面上静静飘摇,承载着浮浮沉沉的心愿,或美好或充满期许,也有的,无欲无求,于水花灯浪中,不知何去何从...

在咖啡街拐角偶遇一家小店,店名出自木心的诗,从前慢。鲜花盆绘里斜斜地挂着云朵形状的标牌,上面也是从前慢中的诗句,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许是对感情不深刻的人,单独这半句读来只觉寡淡无味。我始终耿耿于怀前半段: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又想起木心的其他诗,有一句:万头攒动火树银花之处不必找我。如欲相见,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人群中来回穿梭,灯火交织,花开锦绣,总觉这一句于此情景恰到好处的妥当。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内里也有歌手,我立于门口听了半晌,知道是如今文艺风典型的歌曲,南山南。歌词沧桑且有过尽千帆的波澜不惊,歌手的声线淡漠而清寂,在回转拥簇的店铺周边格外悠远。每个来西塘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有人偏爱热闹的人群,亦有人希望偷得半日闲,独自享受陈旧的时光,在这里自都能找到为之停留的风景。

灯辉煌夜未央,水色忽明忽暗。阿梅回过头来唤停在街角的我:小姐姐你怎么不走了?

我说,嗯,我就来。


第五日

翌日在毛绒绒的阳光中醒来,洗漱完毕阿梅和悠悠恰巧来敲门。

我们一起下了楼, 年轻妈妈开心地对我说,小姐姐,我问房东打听好了附近吃早餐的地方。我也笑了,好啊,这就去吧。

算起来我不是个爱食粥的人,这一小碗米粥却意外吃的香甜。软软浓糯的稀饭入口即化,安抚了奔波数日的胃。我和年轻妈妈都吃完,等了小半会儿阿梅也喂饱了,悠悠仍在与几只小水饺做斗争。悠悠吃饭极慢,小小的嘴巴含满口,眼见吃下了很多,然而碗里的食物始终不见减少。年轻妈妈和外婆都着急了,不停催悠悠快点吃呀。我在一旁发笑,想起来幼时吃饭与悠悠何其相似,幼时总觉得吃饭是一件最最艰难的任务。饭菜一上桌便拼命吃,费尽全力眼瞅着大家都吃完了,自己饭碗里却纹丝不动,每每家里人都用尽方法恫吓我加快速度。

有一次在餐桌上,吃着吃着悲从心来,忽然放声大哭。奶奶与哥哥姐姐慌忙追问发生何事,我指着半碗饭粒抽抽噎噎眼泪汪汪道:我、我有很认真很认真地吃它,可可是它就是不会少啊。哥哥扑哧被逗笑了, 小傻子,吃不完就慢慢吃。我捧着洋瓷小碗急红了眼,要是慢了,奶奶会打...

事实上从来没因为吃饭速度慢而挨打过,后来自然而然就加快了。想来吃饭慢也是一件有福气的事,因为始终有人在饭桌的那一头等你放下手中最后一个碗,若是能一直慢到长大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遇猫

沿着昨日的道路横竖迂走,不出片刻便入了景区,年轻妈妈又将我好一顿夸奖,小姐姐记忆力真好。我但笑不语,无人知晓我其实是个在原地绕个一米圈子后就会迷路的路痴,一条一年要走几十次的路,跟着朋友或其他人走了两年,至今不知道方向。之所以能把走一遍的路记住,是因为知道到了真正陌生的地方,无人可依赖,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把来回路线熟记于心。就像很多时候走陌生的路时,时刻会回头看,不敢靠近马路,不敢靠近有人的车,不动声色间的警惕与惊觉自然无人知晓。

先到第一个景点,圣堂。由于淡季,且在八九点的早晨,巷道上有尚有人影,景点内除却一两个刷门票的工作人员再无其他。我带这阿梅悠悠入内参观,年轻妈妈在堂外等候。我双手合十拜了外堂的石像,算是与整座圣堂打了招呼,便绕过石像进了后堂。院里仍是清冷一片,昨夜的霜还停在小径旁边的石头上,微白色。石阶边的水缸里的冰面尚未消融,一些细碎的花落在冰面上。阿梅问我这是什么花。我有些惭愧地说我也不知。说着抱起阿梅,但是姐姐可以让你摸一摸这花儿。

阿梅欢喜地攀到花枝,抚着嫩黄的花儿爱不释手,小姐姐,我可以摘一朵吗?我说,不行呢,但是你可以闻一闻,不要凑太近哦,可能会有小虫。阿梅低下头一会儿,小姐姐,我好了。我将她放下地面,觑见一旁的悠悠神色向往,便摸摸她的小脑袋,悠悠要不要抱?

悠悠不语但点头,我蹲下去抱她,却很是吃力,试了两三次才让她够到花朵。我不免羞赧,好在小孩子不会计较这些事,摸摸花瓣后便十分愉悦地咧开嘴角了。

陆陆续续逛完了好几个景点,日头已到晌午了。我买了冰淇淋果腹,小姑娘们擎着五颜六色的棉花糖吃得喜气洋洋。在醉园遇见一只猫,洁白的长毛,懒洋洋地伏在花盆里。小园古旧凋敝,厚厚的灰尘积满照壁,植物却繁盛。阳光从高大的树顶穿透,照在猫脸上影影绰绰反光,猫眼惬意地半眯成一条缝。许是过往的游客很多,它见惯了像我这样与它拍照的人,倒也不怕生,只是懒洋洋地觑了一眼我们,又自顾自地打瞌睡。我们存心逗弄它,便佯装猫叫,阿梅抬手抚摸它的耳朵,猫舒服地发出咕咕的声音。

阿梅和悠悠伸手推猫,猫有些不耐烦了,咪嗷一声跃下花盆,翘着尾巴踱过浓绿的树荫和翠青的池塘岸石,穿过拥挤的小院,停靠在门槛上继续打盹。槛外是另一个水潭,边上蒿草繁盛,红色的游鱼时而没入沙石。

我将阿梅与悠悠逗弄猫儿的画面拍下,定格成一张记忆。出了门与年轻妈妈说,接下来的景点我便不去了,你们好好玩儿。

年轻妈妈问我是否要赶车。

不是呢,想一个人再走走,走完差不多该结束这段旅程了。说着眼圈儿有点湿。

年轻妈妈把阿梅和悠悠唤过来,姐姐要回家了 ,你们过来和姐姐好好说再见。阿梅大力地挥手,小姐姐拜拜。

悠悠还是不说话,靠在外婆怀里,看着我一眼不眨。

我终是转身,这声再见成为年轻妈妈一家于我最后的记忆。

景致不在人的眼里,而在人的心里。

与阿梅一家告别,我不再继续四处逛,只在回途上的一条石凳上静坐,缓缓梳理这些天奔走的心情。阳光温暖舒透,照在水面上金子般夺目。长梁外是婉转河流,长梁内是拥簇的小店与熙熙攘攘的行人。沿岸长梁的光影投射入水,水中的光斑投射回瓦檐下,大朵大朵晃悠悠地荡着。红灯笼一个接一个挂于木梁之上,飘摇安逸。午后时光流水般静谧。

一把旧躺椅斜放在岸边,阳光簌簌落下来,桥头的桃花好像要开了。

这里的人家多是店铺或客栈,却也充斥着浓浓的人烟气息。河对岸一排斑驳的灰白墙,检修工人蹲趴在瓦上修整屋顶,房顶云团松软。 偶有双层的楼房,亦是古旧墙瓦,然多了木质画雕的栏杆,可以瞥见里面一方小小的阳台。晴空正好,阳台藤蔓缠绕,疏疏绕绕的映入轩窗,闲散之至的光景,若是窗内有一张雕花古床,恰好佐以酣睡。

小店芡实糕的香味窜入鼻尖,灵动的微风绵软醉人,流水声此起彼伏,清脆入耳。有小船划过来,飘飘忽忽的似是载过千山万水。

不知不觉日色轻移过了画廊的最深处,我想该到时间了,于是起身与住宿房东通话,这个点有空送我去车站吗?我问。

电话那头房主爽朗应答。我穿过长长的烟雨长廊,又走过灯火初上的酒吧街,路过很多琳琳朗朗的小店与木阑梁,终于走出景区。回头看大段大段的水纹与曲曲折折的白墙乌瓦,微笑着在心底道别。

一晌贪欢




后记:写这篇游记同这场旅程一样,规划了许久,断断续续的文字停了又续,每一段文写时的心情也不尽相同。其实还有许多遇到的人和事未在文中提及,譬如晨雾里的雷峰塔,灯光水照里精致而时尚的乌镇西栅,东栅斜雨里的戏台,老街偏巷里的馄饨店,门口排满长长队伍的滋啦啦春卷和我在一间书院的许愿墙上留下的便利贴——上面只有三个字,月与书。嘴角长着好吃痣的邻家女孩为我看行李,夜晚火车上的大叔为我指明转车的路线...诸如此类想在后面续一篇杂记,最终因为懈怠的心情,只好归类到等等中一笔带过。记得刚回家时这些事物时常会在睡梦中出现,午夜梦回时常以为自己仍身处远方,而今很多游过的地方都模糊不清了,写文时想不起的地名还得翻出用过的地图。

昨日在百度上找西塘的图片,误打误撞看到另一人的行纪,路线风景之类意外地和我雷同。我旅途花了五日,南昌——杭州——乌镇——西塘——归途,旅程至此结束。而她从S

城——西塘——乌镇——再到杭州,所走的路线不过倒了过来。我在乌镇遇到一场雨,她在西塘惊喜于额外的晨雨,我到过她特地提过的断桥,而我恰好也在文里特意提及。这种感觉很奇特,当你走过一段路时,发现若干年前有人也曾用你一样的方式来过,你眼中的风景是她眼中一样的景观,最妙的是拥有同样一种心情。唯一不同的是间隔了四年的时空。所以时光这件事物,除了在人身上刻画,可能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却在字里行间或某个空间里,永远轮回。

写完此文旅程便在此打住,穿越一五年的尾巴与一六年的额头,时光流转年已老去。有些事物就像聚散离合一样自然,该留的始终在原地该走的无法止步,最漫长的是青春,最留不住的亦是青春,而我仅试图在留不住的岁月里留下一些不会老去的回忆。我出发前于空间写下:我已长大,青春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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