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个老党员。
无论是在原村还改嫁邻村后,妈妈都是所在村的为数不多的老党员。
每月两毛钱的党费,定期开党员大会,偶尔到镇里参加一些活动。
从我记事起,妈妈似乎都在为这些事情忙碌。
大概是四五年前,村里与城里的公司签订蔬菜供应合同,乡亲们的积极性不高,村党支部号召党员带头种菜。
六十多岁的妈妈原本可以保持沉默,但她依然带头种菜,还积极主动地发动左邻右舍。
二叔不忍看到自己的老伴这么劳累,一再劝阻,妈妈不听。
无奈之下,二叔让我劝劝妈妈。
我知道不会有什么效果,但还是试了试。
如我所料,妈妈没有被我劝住,反而给我上了一堂党课:党员就是党员,啥时候都要带头干,干不动那天再说干不动的事情。
倔强的妈妈,模范带头意识很强的妈妈,一直珍惜党员这个政治荣誉的妈妈。
有时,二叔会拿妈妈和我开玩笑:一大家子,就你两个是党员。
妈妈总是理直气壮:有本事,你也入党试试。
如果换个环境,妈妈这个老党员或许真能干出一番事业来。
命运不容假设。妈妈的命运,从嫁给生父那天开始,就已注定坎坷不平。
不管面临多少生活困苦的折磨,妈妈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始终没有完全把自己等同于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
她用她的实际行动,默默无闻地坚守着自己的人生信仰。
在我的记忆里,妈妈从未说过共产党的坏话,从未听她说过。
如果说这就是信仰,妈妈做到了。
正是由于妈妈的影响,我才在高中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骨子里信仰了马克思主义主。
包括选择当兵。
既有个人前途的考量,也有个人信仰的驱动。
到大兴安岭军分区政治部宣传科以后,我的任务不再单一:除了新闻报道,还有负责部队教育和文化工作。
当然,新闻报道依然是我的立身之本、立足之锥。
我很幸运,我的直接领导肖诚友科长、科里的老干事张宝权大哥都是写新闻报道出身。
物以类聚集,人以群分。
科长和宝权大哥都对我高看一眼,平时更是关爱有加,经常会给我提供一些新闻线索或好的建议。
科长爱看书,家里藏书不少,经常推荐一些好书给我。
科长给我推荐的那些书中,穆青的报告文学集《十个共产党员》给我的印象最为深刻。
当时,应该是在科长家里。科长郑重其事地把这本书递到我手里:你好好看看这本书,看看人人家怎么描写人物,看看人家怎么刻画人的心灵深处,看看人家怎样用自己的语言去感动别人。
那时,科长家和我住隔壁。
他的家,他和那个被我和邻家女孩一直尊称为丁姐、在大兴安岭日报社当记者的嫂子的共同的家,家徒四壁,最值钱的家当,是他们买给儿子的钢琴,还有那些既价值连城又一文不值的书。
科长把这《十个共产党员》递给我的时候,我双手接过来的,分明是一位兄长、一位前辈、一位先行者对小兄弟、对后来人的关爱、期望和祝福。
科长推荐的这本书,科长所说的这番话,对我的影响,至今尚存。
一个人,当他初入社会的时候,当他好多事情都无法独立思考和正确处理的时候,别人的一个举动,一次提示,可能就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在大兴安岭军分区政治部宣传科的那些日子,真正改变我命运走向的,除了润物无声的张宝权大哥,还有一直很严肃的肖诚友科长。
尽管肖科长的脾气不是那么好,尽管他一直忍着从没当面说过我半个不字,尽管当时我对他的诸多做法并不理解和认同,但事后回想,科长对我的帮助和影响,同样不可或缺。
那时的我,说年轻不年轻,二十五六的人了,干活兢兢业业,从不敢偷懒,但想法却很单纯:别让科长逮着骂我的机会。
是的,我不想被科长没完没了的臭骂,从来不想。
可能是宝权大哥对我的帮助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可能是科长一直对我要求很严,可能是我一直努力不让科长找到骂我的借口,反正从调入科里那一天开始,直到我调离大兴安岭军分区,肖科长从未批评过我。
我到宣传科不久,宝权大哥另有任用,到干部科负责计划生育工作,调了副团。
那时我还是个正排职干事,和排长一个级别。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机关也不例外。
很快,又有新干事调到科里,俞正山,安徽人,以前是一个边防国家队的副指导员。
老俞岁数比我大,兵龄比我大,职务比我高。
唯一不同的,是他从未在机关干过,甚至连团机关也没呆过。
一不小心,除了科长,我成了宣传科的老人。
我不算太笨,我还算刻苦,宝权大哥离开宣传科以后,科里的大事小情,不管质量如何,我还能应付个八九不离十。
老俞显然对机关的工作流程不适应,隔三差五出点差错。
科长的暴脾气再次上演,经常把老俞批得茫然失措。
这个时候,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继承宝权大哥留下来的优良传统,尽我的所能,多多帮助,多多提醒,让老俞少走点弯路、少受点委屈。
近朱者赤。
我这个小沙弥,真的很幸运。
我遇到了好大哥,遇到了可以引领我正确前行的大好人。
包括肖诚友科长。包括张宝权大哥。包括当年所有关心关爱关照过我的那些领导和战友。
渝夫2010年3月5日7时20分写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