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生活不是舒芙蕾呢

这是土耳其女作家爱诗乐·沛克的作品,小说的中文名是《忧伤的时候到厨房去》,不得不说,这翻译过来的中文名字充满了鸡汤味道。而我也是因为这个名字,好几次错过它,直到某天不经意从图书馆借来,打开就无法停下来。

其实我更喜欢这本小说的原名souffle,是一款甜品的名字,中文翻译过来是舒芙蕾。而舒芙蕾代表了“最大的失望”,因为这道甜点非常容易失败,尤其是在前几次的时候,当然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没能做出一款成功的舒芙蕾。虽然它制作的步骤一点也不复杂,可是无论你如何精细小心,如何严谨地按照步骤来,无论你是星级大厨还是普通菜鸟,无一例外地要失败。失败的表现就是蛋糕从烤箱里拿出来之后,中间的部分会在几秒或者十几秒之后塌下来,毫无征兆。没错,这真是一款磨人的小妖精。


有人说,这是一部治愈系小说,我实在是不敢苟同,因为通篇读下来,我丝毫没有感知到治愈的色彩。作者在一开头,就抛出了生活的真相,就像是甜品舒芙蕾一样:意外来的猝不及防,生活随时可能塌陷,而你能做的,就是像做这道甜点一样,即使精心准备,也要做好失望的准备。


小说以平行交叉叙事的方式,讲述了发生在三个地方的三段故事。多年来感情十分甜蜜笃定却突然丧妻的中年男人马克;关系一直疏离的一对美国夫妻,丈夫突然中风,作为妻子的莉莉娅不得不独自一人照顾他,虽然莉莉娅已经是个60多岁的人了;母亲突然摔倒并从此卧床不起,作为女儿的菲尔达不得不照顾她,尽管她已经是一名外婆了。


看起来,这是三段悲伤的故事。事实上,他们确实是。疾病也好,死亡也罢,来得如此突然,将原来的生活打乱。而这些,也许本就是人生的底色,就像当初马东在接受采访时说“人生的底色是悲凉”一般,谁敢说生活是会等你准备就绪再让一切出场呢?


小说剩下的全部,就是讲述这三个主人公如何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在这三个故事中,我最喜爱马克的故事,因为它展示了希望,也因为它最饱满。马克一开始拒绝妻子死亡这件事情,他像一个鸵鸟一样,将自己的头埋在土里,就以为别人看不到自己了。所以,他封闭自己,他逃避所有的熟人。而这些行径,这不就是芸芸众生中你我通常的做法吗?当一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向我们袭来时,我们不知所措,我们茫然若失,我们甚至会安慰自己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等我们睡一觉就好啦,太阳照常升起就好啦。可是到了第二天,到了第N天,照常升起的,只有太阳,其他一切都不能如旧了,我们只能接受失败,接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然后,马克试着走进厨房,从填饱肚子开始。当他走进厨房,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如此广阔的世界,对他而言是如此的未知。而厨房,就像是母亲的乳房,恋人的双手,宇宙的中心。他在与厨房打交道的过程中,找到了与自己和解的方式。

这个故事打动我的另一个点在于,马克与女售货员的友情。这位女售货员给了马克莫大的帮助,从帮他挑选厨房用品开始。但是两人之间,又不是爱情,不是一个人的出现让你淡忘了上一个人这样的俗套情节,而只是一段简单的友谊。谁说,遗忘一个人的最好方式是放进去另一个人呢?可以摆渡的方式有千百种,新人代替旧人,是最让我不屑的一种。


不得不照顾瘫痪丈夫的莉莉娅的故事也许是最打动人心的一个。

故事发生在美国纽约,莉莉娅是菲裔美国移民,他们收养了两个来自故乡的菲律宾的孩子,付出了很多心血,善良的莉莉娅甚至为了孩子们的成长放弃了自己的工作,但是子女却冷落自私,不但对养父母的收养行为丝毫不感激,还觉得他们从收养行为中得到了政府极大的好处。莉莉娅是善良的,同时也是隐忍的。对子女如此,对自己的丈夫也是如此。她唯一的乐趣,是厨房。当她走进厨房,做出各种美味,她觉得再没有比这更让她开心的事情。故事的最后,当她得知丈夫在遗嘱中把财产平均分给三个人,无论子女如何不孝,如何对于生病的养父不管不问,而如果是她主动提出离婚就得不到分文时,她彻底失望了,对所有的一切。她终于鼓起勇气,买好了返回故乡的机票,却在日期尚未到来之前倒在了厨房里。

菲尔达的故事讲的是亲情,她从小对于母亲的照顾,她对于女儿的无条件的爱与呵护,以及过程中的磕磕绊绊,没有什么精心动魄的情节,只有各种厨房的美食,却充满了温情和惋惜。

三段看似不相关的故事,唯一的连接点,是厨房,三个主人公的故事都与厨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作者在三个故事中,有许多关于厨房、情感与食物的连接的描述,比如作者说“生活里有些事情就应该及时去做,打开烤箱门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这是作者在讲述制作舒芙蕾蛋糕时发出的感慨,特别大的道理,却是通过打开烤箱门这么一件小事得出,读来十分新鲜有趣。我一直觉得,当我们的味蕾在食物中得到满足的时候,我们的情感也因此而得到满足,那是妥帖的、温润的、饱满的满足。

有人说热爱厨房的人,都是热爱生活的。简直不能同意更多。

小说的结尾十分耐心寻味,马克走出了妻子离世的悲痛,试着开始了新的生活,莉莉娅倒在了厨房,菲尔达的母亲在愧疚中去世了。三段故事,结局有悲有喜,有笑有泪。我想这就是生活吧,有人会摆渡成功,有人只能困在原地。写到这里,我忽然很想去品尝一下,那款叫做舒芙蕾的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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