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会忆起旧地小区里的那对老夫妇:一个走路踉跄、说话含糊的老妇人,一个老实厚道、时时微笑的老爷子。
小区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那对老夫妇却是小区里最美的一道风景。一年四季,只要天气晴朗,老爷子就搀着老妇人在院子里转悠,还不厌其烦地倾听着老妇人含糊不清的语言。这种语言于我们旁人而言,仿佛一门外语,难懂得很,而老爷子却能一听就明。也许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用语言来交流,一个眼神、一个手势足矣。
有一次,老爷子临时有急事,就把老妇人安顿在一伙闲聊妇女的身边。刚开始,老妇人面带微笑静静地坐在那里。十分钟过去了,她开始不安起来,时不时地朝大门的方向瞅,结果老是不见老伴的影子。二十分钟过去了,她站起身来,眼睛瞅着大门,手开始向身边的人比划,还不时地发出我们无法意译的声音。有人示意她坐下,说老爷子办完事就回来了,而她倔强地站着,眼睛紧盯着大门,只是不再比划、不再出声。我分明看得出,她的眼角溢出了泪水。
又过了十分钟,老爷子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老妇人一瞥见老伴的影子,就又开始比划、叫唤,这一次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老爷子一走到老妇人的身边,就忙拉住了她的手。旁边的人开始向老爷子讲述刚才的情形,老爷子什么也不说,只是微笑着看着老妇人。那一刻,我觉得眼角湿湿的。
什么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什么是“相伴一生、不离不弃”?这才是!老爷子是老妇人的依靠,老妇人是老爷子的依恋。他们没有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但他们却有着几十年如一日的执着,有着生死相依的至诚。或许他们一辈子都没有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但他们用生活的点点滴滴在践行着这三个字。
玛格丽特·杜拉斯在《情人》中写过这样一段话:“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你现在比你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
备受摧残的容颜,是岁月沧桑的印迹,更是同甘共苦的见证。但有多少人,在柴米油盐的琐碎中,在一地鸡毛的环绕里,淡漠了沧桑,忘记了甘苦?备受摧残的容颜便如同枯萎了的花草,被遗弃在无人登陆的小岛,看都怕多了一眼,又何谈“更爱”?
看多了红尘岁月里的恩恩怨怨,见惯了婚姻生活中的离离散散。两位老人的相爱相恋、相依相伴便更让我崇敬!在他们面前,年轻人所谓的爱情脆弱得不堪一击。什么“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什么“海枯石烂心不变”不过是语言文字里的誓言,他们只念今生情、只爱眼前人。
我常常在问自己:若干年后,我们是否也能如他们一般搀扶着走完人生的最后旅程,且无怨无悔?也许吧!举目远望,人生途中,诱惑太多,变数太大,不忘初心,方能达成初愿。“我更爱你现在备爱摧残的容颜”也就不仅仅是文学作品里令人着迷的文字,更是我们真真切切的生活,是我们发自内心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