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土特产了?这一路上也没见你拎东西啊?”胡小攀诧异道。
“看过电视剧《金粉家族》吗?我这土特产要用头等舱,全程封闭运送。”
胡小攀一副了然的样子。但一想到自己马上要成为财务大总管兼股东,又忍不住问道:“多少?”
梁啸林做了个“七”的手势。胡小攀心里不禁一阵痛惜。这不会是七万,也不会是七十万,梁啸林说的是七位数,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胡小攀自己也花天酒地,但那大多是你情我愿,偶尔也花些小钱整些情调,最多的时候,也不过花了二十万,送了条钻石项链。胡小攀还记得那个女模特见到钻石项链时惊喜的样子,当晚就掰开屁眼让他操了。
梁啸林耸耸肩,无所谓地道:“反正花的是矿上的公关费。”
胡小攀也看过那部电视剧,那个女主角他也很喜欢,只是以他目前的段位,还够不上人家的门槛。胡小攀完全可以想象胡局变身狼人的模样,心下不禁又有些腹诽,让他死在女人肚皮上才好,但又真怕他死了。从梁啸林的口气看,目前煤矿还离不开他。自己从沪市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放弃了纸醉金迷的生活,可不是来吃土的,而是来淘金的。如果梁啸林不能给他好的前景,他是准备干满一年就离开的。当年初恋女友的事情,就让他深刻认识到一点,“谈感情伤钱”。人情,还了就是。
第二天一早,黑子不知道从哪里弄了辆破破烂烂的陆地巡洋舰。
见胡小攀一脸倦容,梁啸林以为他是认床没睡好。结果胡小攀告诉他,自己在大厅出口蹲了一夜。
“睡不着?”
“不是,想看戏。”
“看到了吗?”
“看到了,不过说真的,挺失望。明明是婊子,看起来还是那么清纯,不是说相由心生吗?”
“人生如戏,人家恰好是演员。”
......
说着胡小攀便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发现梁啸林还在看那本《煤矿安全生产监督管理与突发事件防范和处理及国家强制性条文》。
“这本书你从上飞机开始看,现在车上也看,你比高中生都认真。”
“哈哈,因为我大学还没毕业啊!”
两人说着,车已经下了高速,进入了县级公路,路越走越偏,而且天上开始变得灰蒙蒙起来,能见度越来越低,太阳已经消失,只剩下一个鸭蛋黄挂在天上。没过一会儿,车窗玻璃上已经不能视物,过一会儿,便要打开一下雨刮。走完了县道开始走山路,基本上每半分钟便是一个急转弯。这路也没有护栏,底下便是悬崖,身边还不停有大卡车呼啸而过。大卡车轮胎上冒出股股水汽,显然是在给刹车片降温。有几辆明显超载的卡车,连胡小攀都看出对方已经是有些刹不住车了,但司机显然很有经验,用的点刹,所以沿着土路下坡的大卡车,在姿态上便有些诡异,一颤一滑行,随时能将小小的陆地巡洋舰碾碎。
见胡小攀有些紧张,梁啸林便道:
“晕车?”
“我恐高。”
“放心,黑子技术好得很,平日里人手不够的时候,还要帮着开运煤的大卡车。今天看你在车上,已经是稳着点开了。”
胡小攀紧紧抓着车把手,道:“你倒好,在城市水泥路上开大奔AMG和保姆车,到了这野外,换了台破烂老爷车。”
一路上没说过几句话的黑子插话了:“胡哥,这你就冤枉梁总了,那些豪车开起来是舒坦,但坏了没地方修,这陆地巡洋舰别看它都二十年车龄了,但皮实耐操的很,关键是低调,周边几个矿老板都爱开这个。”
胡小攀勉强能接受黑子“皮实耐操”的理论,矿区嘛,剐蹭总是难免的,但他对所谓“低调”更感兴趣。
“怎么,这地方还眼红富人?”
黑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这地方不眼红,是直接红眼,前几年隔壁县那个上了央视的煤炭大王老林,因为和村里几万块钱的纠纷,直接让人给捅翻在家门口,还有一家子开车出去玩的,让人在路上用雷管炸上了天。”
见胡小攀脸色有些发白,梁啸林道: “黑子,别吓唬小攀。”
一根筋的黑子,显然没注意到后座上胡小攀的脸色,“我哪里是吓唬人了,前天我还收到消息说,杨家山煤矿那边已经放出了狠话,说他们已经在路上埋好了炸药,等着咱们呢。”
梁啸林把手上的书一合,一把拍在了黑子头上,“就你话多!”
正是过急弯的时候,说的正开心的黑子,没想到挨了一记打,手上一滑,车就直奔悬崖而去。后座上响起胡小攀的惊呼声,跳起来想帮着稳住方向盘,却被梁啸林一把摁在了座位上。黑子一个急刹车,左手反打方向盘,右手拉上手刹,刚刚好把车停在悬崖边上,嘴里还在嘿嘿傻笑,梁啸林则一脸淡定地继续看着书。只有胡小攀觉得天旋地转,突然有了想吐的冲动。现在他已经不为钱的事情担忧了,他想得是保命要紧,能不说话,还是尽量不要说话的好。
梁啸林一把搂过胡小攀,道:“别怕,富贵险中求嘛!你负责数钱,打架有我和黑子呢!”
黑子也终于注意到了胡小攀的不对劲,赶紧道:“对对,我就会打架和开车,您是梁总的朋友,谁要是欺负您,看我不把他们肠子切下来给您炒着吃。”
听黑子这么一说,胡小攀一把推开车门,稀里哗啦地吐了。
......
终于,在下午三点的时候,三人来到了二道窑子煤矿,胡小攀第一感觉就是震撼。只见一辆辆大卡车进进出出,不间断地往沟壑里倾倒黑乎乎的煤块,那原本是谷地的地方,煤山堆得比周边的山峰还高。山上已经有了积雪,这黑与白的世界,是如此冲突明显,又是如此蔚为大观,让胡小攀一扫刚才的颓唐之气。他突然觉得,与大城市的精致相比,这里的空气多了丝煤烟味儿,但这是自由、粗犷和金钱的气息,这里更像是男人干事业的地方!
营地的铁闸门徐徐拉开,营地的全貌呈现在胡小攀眼前。相比那些简陋的板房和办公区,胡小攀更关心煤矿的产量,反正不需要他长住这里,矿上交给矿长负责日常经营,他和梁啸林平日里都住在县城,只需要定期来看看,兼查查账目。胡小攀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在心里估算煤矿的产量和储量了。对于经常做市场调查的基金经理来说,最擅长的便是和上市公司捉迷藏,从有限的报表和实地勘察数据中,推算出有用的信息。
很快,胡小攀便大体得出一个让自己都吃惊的数据。
“怎么样,兄弟这还行吧?”梁啸林准备带着胡小攀往会议室走,来的路上,他已经通知开会了。
“不急着开会,我能下去看看吗?”胡小攀有些跃跃欲试地道。
梁啸林招呼一声:“黑子,带你胡哥下去看看,一个小时后上来开会,我先去洗个澡。”
“好嘞。”
黑子给胡小攀戴上安全帽,再套上一件外套,然后一起进了罐笼,也就是升降机。罐笼“咔咔”往下降,光线越来越暗,很快井口变成了一个亮点。感觉下降了有一百多米了,但还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胡小攀开始有些不适应,忍不住道:“这矿挺深啊。”
“嗨,不深,才三百米,那些国企大煤矿,有的接近一千米深。”黑子满不在乎地道。
胡小攀跑过一千米,但这辈子连下水道都没进过,实在无法想象一千米的地下,该是什么光景,会有外星人吗?会有远古遗迹吗?会有地壳运动的痕迹吗?在下面工作久了,会不会得幽闭恐惧症?他开始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凡尔纳的《地心游记》,一会儿想到岩浆翻滚的场景,总之有些惴惴不安。
“咣当”一声,罐笼终于到底了。出了罐笼,胡小攀紧紧跟着黑子,圆形坑道里亮着灯光,勉强能视物。两人走了十几分钟,才到达作业面,场地竟是出奇的巨大。那些煤矿工人只是撇了一眼胡小攀他们,便管自己工作了。那隆隆的机械声,又把他带回了人间,此刻听来竟是倍感亲切。胡小攀一会儿抱起一块煤石反复看,一会儿摸摸石壁上,问黑子排水设施在哪里,一会儿又拉住工人询问作业量,到最后还想爬上挖掘器械体验一把,弄得边上的黑子一阵无语。黑子觉得胡小攀有些特别,账房先生不该是外面胡局长派过来的会计那样的吗?怎么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一个小时后,胡小攀和黑子钻出了井口。进去的时候还白白净净的,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灰头土脸。胡小攀索性脱了衬衣,换上黑子递过来的军大衣,对着手机来张自拍,不禁乐了。
梁啸林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