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四口煮夫
今夏回家探亲,恰逢上幼儿园的儿子放暑假。面对堆积如山的玩具和层出不穷的点播动画片,除了折腾玩具就是看电视,可他总对我们抱怨说“在家真无聊”,不禁让我想起自己年少时曾经的暑假。中、小学时代,除了学校那些支离破碎的学习生活,最难以忘怀也放不下的就是五味杂陈的寒、暑假。
对于寒假集中的记忆都是围绕着过大年,先是春节前的看围网抓鱼、集体分鱼、杀猪菜、蒸馒头、磨豆腐、除夕那天贴对联之后的大鱼大肉达到了过年气息的顶峰,初一的跑马式拜年,以及初一当天吃不完的葵花籽。再就是春节后的六大舅、四大姑、二大姨……轮流坐庄大吃大喝,值得自己炫耀而且不得不提的是1995年春节前后曾8天体重增加了12市斤的体重增长记录,足以说明那个年代春节饮食是多么的丰盛。说来也怪,每年的寒假总是在元宵节前终结,一旦临开学,自己像“掉了魂”似的六神无主,日以夜继加班加点也完成不了的寒假作业,一到学校就东借西凑乱写一气,其实大部分时候老师并不认真检查作业,最后总是在心惊胆战中蒙混过关。
而暑假的记忆和寒假则大不相同了,不但有蛙叫、蝉鸣、鱼跃、鸟飞;还有水丰、瓜香、果甜、鸡肥。所以每年都期盼着暑假的到来,虽然我家位置相对偏僻,玩伴也不是甚多。
暑假一到,我可以偷偷睡懒觉了,说到“偷偷睡懒觉”是因为父亲不让我睡懒觉。因为从小缺少必要的家庭指导,没有养成好的学习习惯,对传说中的“上学”那是相当的懒散,几乎从不主动学习,从小学到中学学习成绩都很一般,特别是文科成绩总是令人遗憾。父亲喜欢一早把我喊醒,让我背英语去,与其说是背英语,还不如是完全没有作用的“惩罚”。晚上看过电视剧,再自我折腾到十一二点睡觉,遇到天气特别闷热的时候晚上还要起来几次,一夜睡不好,一早起床被英语还能有个啥效果呢?
很小的时候暑假,大多是不知不觉地在莫名其妙在期末考试的恐慌中来到,同一组同龄的有根、锋杰,大一点的网贵、圣斌、宝江,小一点的田伟、华明、田禄,左邻右舍的亲戚孩子们也来串门了,个别都不记得姓名了,铝丝、吴震、伟明还是记得的。无论是谁一起玩,首先是钓鱼。那时候屋后村里开挖的一号沟河水很清澈,小河南北家家户户不但都是在河里洗菜淘米,而且最初大家的饮用水也多挑自这里。村集体在这些河里养了一些鱼,即使不养鱼我一直坚信河里的鱼如同“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绝对不可能钓光捕尽的。无论是周日休息(小学时是单休),还是节假日以及每年特殊的农村忙假,只要不是大冬天就到自家屋后精心挑选一根细而长的竹子,买上一套五毛钱的鹅毛浮子鱼钩,乱七八糟的绑结实了,和上一块不软不硬的小面团,要不挖上一把细细的可红可黑的蚯蚓,带上一个小小的网兜,就可以蹲在河边水凳上或者坐在桥面上半天了。看那一条不大不小的鲫鱼、餐鱼被提上来,总是数啊数啊到底几条了,生怕比别人钓的少了。最讨厌的是那几种被叫做“卵毛”的小鱼拼命吃,却不容易被钓上来。钓上“卵毛”了,有时候觉得大小也是条鱼就收起来,假如没顺利钓到大一点的鱼,就会报复它们,扯个稀巴烂扔到河里,或是抛到岸上看它们挣扎最后被晒干。那时候钓鱼既是一种没有选择的习惯,也是为了收获而寻求的乐趣。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烈日炎炎,只要今天想起了要去钓鱼就会去,想不起来也就干别的去了。运气好了,半天能钓够一盆子上好的杂鱼围烧饼。若运气不太好,一天也钓不上两条,回家再看管不好就会被猫偷跑了,要不就养在家里水缸里,有时候一养好几个月那些鱼也还活蹦乱跳。
钓鱼那几年,不太容易钓上很大的,偶尔有大鱼上钩,五毛钱一套的鱼线鱼钩也经常被拉断了,所以钓鱼对我的刺激实在达不到真正的兴奋点。比起钓鱼来,十多人下河“打澡雹子”,顺带偷偷下两条丝网,那才算得上是壮观刺激,兴奋异常。每年“五一”节一到,中午高温能达到25度左右,我们就不顾家人的恐吓和阻拦,约上三五个人开始下河抓鱼、摸虾、踩蚬子、找螺螺。春末夏初是鱼儿拼命打食的季节,经过一个冬天和春天的“禁渔期”,河里各种瓶瓶罐罐,涵洞木段下就会藏有各种珍稀的杂鱼,例如:鲶鱼、乌鱼、昂刺鱼、鲫鱼、鲤鱼、泥鳅、“虎肉呆子”、黄鳝、螃蟹、大河虾、鳗鱼(俗语:毛鱼)……。如果能碰到一个较大的容器或其他破框杂物,堵上开口处,迅速捞上来一般都会有点意外的收获。有一次刚刚将手伸进一个洞被一个不明生物咬了一口,条件反射抽回了手,再也不敢下手,赶紧跑上岸,因为河里是藏有很多水蛇的。
最难忘初中有一年暑假初始,不知道为什么很多鲢子鱼莫名其妙地死了,那些鲶鱼、黑鱼最喜欢吃这些腐肉,吃饱了如同蛇一样就蛰伏不动。我们下河踩鱼去,发现在各种破席子或者砖瓦木段下面很容易踩到鲶鱼,河水齐胸蹲下去脚一松劲鱼就跑了,有时候好不容易一个猛子双手碰到鱼,可是鲶鱼浑身无鳞而且黏糊糊没有抓手着力点,经常只能一阵激动后惋惜“靠,怎么没有带一杆叉子来!”。其中有一条鲶鱼钻到一张破席子下面,被我踩中头和身体,尾巴居然能到我腰间,这么大的鲶鱼虽然很遗憾没有能被抓上来但是不算很稀奇,如今老家方圆几十里和大大小小的河里估计再也难觅了。水凉的时候下河,一下河就是老半天,上来的时候冻得直哆嗦,但奇怪的是也不会感冒。天气特别炎热的时候,下河后的晚上是睡不着觉的,因为背后和脖子上的皮基本被晒掉了一层,但是还是会乐此不疲继续乘家人一不留意,就偷偷漏到河里重蹈覆辙。一个夏天过去,整个人被晒的黑不溜秋,一下子“老”了几十岁,这就是高一开学报到那天,同学陈忠华的父亲在我们宿舍把我也误认为是学生家长的原因。
假如有大小伙子或者长辈带头下河,那么我们小家伙们就顺理成章地有了“安全员”的挡箭牌,慢慢四面八方的少年一个一个扑通扑通跳进河里,大家组成人墙开始胡乱“狗刨”一气,河里顿时浪花滔天,响声四起。受不起惊吓的鲢子鱼开始跃出水面飞舞乱窜,有的甚至真的钻到裤裆里,有的撞到脸上生疼的如同被抽了一个大耳光,有的跳到我们带下河里的面盆和框框里,有的孩子甚至拿来了雨伞反撑了兜鱼。岸边男女老少逐渐越围越多,不断惊呼喝彩,鏖战正酣村干部来了,一顿臭骂之后,抓到鱼的赶紧跑,没有逮着鱼的则都悻悻而去。要是在高潮时候,有人在不远处悄悄放上一个丝网,那肯定会粘上几条鲢鱼、鳊鱼甚至草鲲子。
每年的梅雨季节之后,天气渐渐变热,我家东边的排水沟就不会再干枯了,不断有各种鱼从河里戏水上来,我就会花5元钱买一条小餐鱼网,从早到晚不间断的去看看有没有倒霉蛋被缠上去。特别是晚上每集电视剧中间的广告时间,我取上手电,跑到水沟看看,各种小鱼被我摘下来。如果是遇上突然的大雨,那只要有水的地方甚至稻田里都可以看到鱼。等到水小了,我们就会把水深的地方两边用泥坝截上,用桶把中间的水舀出来,最后泥巴上就可以抓那些无处藏身的家伙们了,老家人把这种方法叫做“搽鱼”。当然如果水很多的时候,我们小孩子是做不了的,得很多大人一起合作,半天下来大家带上暂获,开始按贡献或平均“分赃”,我们小孩子总是在一旁好奇的看着大大小小不同种类的鱼儿们的最终的归属。
关于钓鱼、抓鱼的趣事还有很多,总之“鱼水之欢”是暑假最开心的记忆。再能令我无比快乐的暑假生活就是看电视了,自从1987年家里有了一台比较稀有的“熊猫”牌黑白电视机,队里的本家或邻居们经常串门来看电视。家里总是很热闹,特别是夏天的夜晚,只有不是被“压负荷”停电一小时,没有办法了去河边桥上或者平房顶上看星星,找萤火虫,听山南海北的“牛逼传说故事”。如果不是这样,就是在家里吹着电风扇看电视了,遇上特别喜欢的节目,父亲如果又外出了,我可以抱着电视摇那两根可怜的天线,看上一整天,天线都被摇断了好几根。如果是中午下河洗澡或钓鱼折腾到傍晚,便早早的帮母亲烧了洗澡水,掰上几根玉米再煮上一锅大麦粯子粥。太阳还没有落山,就洗完澡,把家里的椅子凳子摆成两排,自己找一个最佳位置坐下,因为傍晚6:30是各个电视台的动画片时间,那些年看过的《聪明的一休》、《变形金刚》、《希曼和希瑞》、《博瑞斯特警长》……至今记忆犹新。一天从早到晚最都期待着那短短的25分钟,几乎从不错过,动画时间可以做到目不转睛即使尿裤子都舍不得离开,这时候要是父母长辈突然非得把我叫开,那绝对比挨一顿打内心还要难受。所以如今我让内人惩罚犯错误的儿子,就用这个非常简单的方法,剥夺他看电视的权力,据说总体很有效果。
动画片看完了,满电视的《新闻联播》,乘这机会抓紧时间吃完饭,邻居家串串门,不大一会儿就回家抢好早已准备好的座位,期待每晚八点左右开始最热播的电视剧,那时候除了国产《西游记》这样的传世经典大作外,最流行的是新加坡电视剧和诸如《霍元甲》、《射雕》、《新白娘子传奇》等风靡一时的港台电视剧,第一部还有记忆的就是新加坡《天涯同命鸟》,因为那时候我也比较胖,所以邻居几个堂姑姑们就称呼我为“三瑞”(剧中一个傻傻的胖子角色)有三五年。那几年直到我上高中大家电视普及之前,每天来陪伴我家人看电视的有本家凤山爷爷、华小大伯,还有姜华、冬英姑姑一家,再就是圣斌和网贵两位堂兄等等。近十多年来我几乎不再看电视剧了,因为电视剧最大的问题就是一个故事总得演上好一两个月,那些年每当暑假结束正观看的热播电视剧如果还没有剧终,内心七上八下,上课也会猜测那个坏蛋有没有被打败?可以想象那是一种痛苦的煎熬,放学回家总想方设法能看完大结局,但是第二天上学的情况下父母肯定不会同意的熬夜看电视的。后来我叔叔结婚了,也有一台电视机,我就偷偷跑他家里看,他也不太同意我赖着不回家睡觉看电视,但是我不甘心啊。记得上初三那年正月十六,寒假结束刚刚开学,有一部电视剧还有几集就结束了,叔叔家放电视的组合家具旁边插座没有电,我就搬他家的电视去办公桌上,不小心电视倒了,虽然没有被摔坏,但是那个年代电视是十分珍贵的家电,婶婶就大声责怪了我,恰巧我爸爸在家听到,走上来什么也没有讲就给了我一耳光,事已多年我当然能理解他们的心理,但是这也成了热衷看电视生涯里一次最不愉快的回忆。
对暑假的期盼不只是抓鱼、看电视,还有表弟姜华来陪我,做我的副手,帮我抢地盘搽鱼。我俩午后会一起去屋后路上找知了洞,然后用小拇指伸进去把肉蝉引上来。论各种树下的蝉洞,我的经验认为最多的是桃树和柳树下面,其次就是榆树、槐树、杨树下面。论找蝉洞最佳的时间就是,夏日下午雷雨之后,经过闪电雷鸣的召唤和雨水的冲刷,肉蝉就开始破土出洞,那时候是最容易找到它们的藏身之处的。肉蝉老家习惯称为“肉加雷”,因为知了叫声很响,很多知了在大夏天一起鸣叫的声音如同打雷,猜测故而得名。抓回来的带壳的肉蝉,我会放到自己的蚊帐内,一般过上一晚上肉蝉就会脱壳露出羽翼未丰青黄色的身躯,如果此时让它继续蜕变一天,就会慢慢变成黑色能飞的蝉了。当然一般情况下我们不会让它变黑的,变黑了无论火烧吃,还是油炸吃壳都更加硬,而且肉就少了,多么冷酷无情残忍的人类,就这样变成了我们的美味,但是这种经历很可能成为百年内我们的后代无法再感受到的乐趣。
除了掏知了洞抓蝉吃,就是用长竹竿帮上塑料网袋(或者用非常粘稠的多层蜘蛛网)去罩住知了,但是知了非常警觉,我不是螳螂那么悄无声息,更不是黄雀那么矫健敏捷。反正我尝试了好多年,基本没有能成功逮到过蝉,但我的长辈们说他们小时候能逮到很多,我很纳闷是不是因为自己生来不适合模仿这种背后暗箭伤人的伎俩呢?
暑假的记忆还有掏鸟蛋,采菱角,玉米棒,家养的草公鸡,院子里总是长不熟的枣子,忠明姑父、二姑妈那几年丰厚的美食邀请那当然更是至今怀禄不减。还有带上表弟姜华走上几里路就为了买两根二毛钱的赤豆棒冰,两人一路兴奋品尝这盛夏的清凉。其次就是那昂贵的西瓜,冬英姑姑在老家做生意那些年,经常会买上一个,傍晚大家切来送一块给我吃,那种清香甜蜜总是吃不过瘾,多年之后虽然我还能一口气吃上半个西瓜,但总是感觉肚子会疼。再就是奶奶每天傍晚剥的青毛豆,配上一个鲜辣椒炒上一大盆,我能就粯子粥吃掉半盆,奶奶总是埋怨:“死孩子不顾人哦。”要不我如今怎么会这么壮实呢?还忘不了的小学那几年别人用一捆长蚯蚓去钓青蛙,我也曾忙碌尝试过好几次,偶尔一两次成功钓上十来只,回家凶残地砍掉头,剥了皮,跺下脚,再就一些干蚕豆瓣煮着吃,那美味真是魂牵梦萦。现在别说是钓青蛙了,大一点的青蛙找也找不到了,当然我再也不会去涂炭生灵,肆意捕杀这些野生动物的。
虽然已年近不惑,这些不可胜书的记忆都构成了我一生中恋恋不忘回味无穷的暑假味道。
田华峰,2016年11月21日晚于乌鲁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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