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贡两龚鲍传（六）
两龚都是楚国人。龚胜（公元前68年～公元11年），字君宾，他是楚国彭城（今江苏省徐州市）人，龚舍（公元前60～公元7年），字君倩，他是楚国武原（今江苏省徐州市邳县）人。两人结为好友，以有名节著名，所以世上人称他们为“楚国两龚”。他们在年少时都喜欢学习，通晓经术，龚胜担任郡吏，龚舍没有入仕做官。
很久之后，楚王入朝，听说过龚舍的高名，聘请龚舍担任常侍，他迫不得已跟随了楚国，返回封国后坚决辞职，说希望完成自己的学业，于是又回到长安。龚胜担任郡吏，三次被举荐为孝廉，因为汉朝有王国中的人不能担任宫廷宿卫增补为官吏的制度，所以他两次任尉，一次任丞，每次都是到任不久就辞职。州郡举荐他为秀才，出任重泉县令，因生病辞掉官职。大司空何武和执金吾阎崇推荐了龚胜，汉哀帝在为定陶王时已经听过过其名声，就征召他担任谏大夫。龚胜入京后，向汉哀帝推荐了龚舍和亢父县人宁寿、济阴县人侯嘉，汉哀帝下诏全部征用。
龚胜说：“臣私下里看到国家征召医生和巫师都使用国家车驾，征召贤良者也应当动用车驾。”汉哀帝问：“大夫是乘坐私家车来的吗？”龚胜回答说：“是的是的。”汉哀帝下诏用车驾征召，龚舍和侯嘉到达后都担任了谏大夫，宁寿称身体有病不到。
龚胜居于谏官之位后，多次上书求见汉哀帝，述说百姓贫苦，盗贼增多，官吏不良，风俗浅薄，灾异多次出现，不能不令人担忧。制度太过奢侈，刑罚太过严苛，赋敛太过沉重，应当厉行俭约作为天下表率，其论述的宗旨是阐述王吉和贡禹的意思。龚胜担任谏大夫两年多，升任丞相司直、光禄大夫、代理右扶风。几个月后，汉哀帝了解到龚胜不属于善于处理繁杂事务的官吏，让他回京担任光禄大夫、诸吏给事中。龚胜说董贤搞乱了制度，因此违背了汉哀帝的意思。
以后一年多，丞相王嘉上书推荐了原廷尉梁相等人，尚书弹劾奏报说王嘉“恣意谈事，迷国罔上，属于大逆不道。”汉哀帝交给朝中的将军大臣们商议，左将军公孙禄、司隶校尉鲍宣和光禄大夫孔光等十四人都认王嘉确实触犯了迷国不道的法律。只有龚胜一人独自上书说：“王嘉生性奸邪怪僻，所举荐的大多是贪官残吏。他位列三公后阴阳不和、诸事并废，其罪过都源于他，他毫无疑问犯了迷国罪，但现在列举的举荐梁相等人，却是很微薄的罪责。”
这天傍晚朝议才结束，第二天早晨继续开会研究。公孙禄问龚胜：“先生的议论没有根据，现在马上要奏报陛下了，你选择哪种意见呢？”龚胜说：“将军如果认为我龚胜的议论没有根据，那就连我一起弹劾好了。”博士夏侯常看到龚胜回应公孙禄情绪不对，就起身对龚胜说：“应当按照将军奏报所说。”龚胜用手一推夏侯常说道：“你一边去！”
这事过去了几年，朝廷再次商议是否要恢复汉惠帝和汉景帝的庙宇，商议者都建议恢复。龚胜说：“应当遵循礼仪去办。”夏侯常对龚胜说：“可礼仪不时在变。”龚胜当即说道：“你一边去！是时势在变。”夏侯常很恼怒，就对龚胜说道：“你知道我怎么看你吗？你只是喜欢故意标新立异，以便对外博得名声，你就是当年殷商的申徒狄一类人！”
在此之前，夏侯常曾经对龚胜说，高陵县有个儿子杀掉了母亲，龚胜报告了这事。尚书问：“你是听谁说的？”龚胜回答说：“我是听夏侯常说的。”尚书让龚胜去问夏侯常，夏侯常正在为这几件事情深恨龚胜，马上回答说：“我是听一名普通杂役说的，并且告诫你不要向外传播。奏报的事情不详尽，会被追究罪责的。”
龚胜理屈词穷，无法回答尚书，马上自我弹劾和夏侯常争执，有辱于朝廷。这事交给御史中丞便，召他们两人前来诘问，最后奏报弹劾说：“龚胜位列两千石官吏，夏侯常位列大夫，他们都荣幸担任给事中，参与朝廷政务讨论，却不尊崇礼义，而是居于公卿公门下相互怨恨，声色俱厉当堂辩论，言行恣肆无度，缺乏基本修养，他们都犯了不敬罪。”
汉哀帝批复说：“都各自贬秩位一等。”龚胜谢罪，请求告老还乡。汉哀帝却再次追加赏赐，任命龚胜的儿子龚博为侍郎，让龚胜出京担任渤海郡太守。龚胜称病不去赴任，六个月后免职回家。
汉哀帝再次征召龚胜担任光禄大夫，龚胜经常称身体有病卧床在家，多次派儿子上书请求告老还乡，正在这时汉哀帝去世。
当初，琅琊人邴汉也因为清廉有德行被征用，官至京兆尹，后担任太中大夫。王莽秉政时期，龚胜和邴汉一起请求告老还乡。自从汉昭帝时期，涿郡人韩福因为有德行征召到京师，被赏赐策书束帛遣反。诏书中说道：“朕怜悯先生操劳官职之事，所以让先生返回修行孝悌以教导乡里。沿途经过的传舍，县中都要准备酒肉，也要为随从准备饮食，喂好马匹。当地长吏要经常前往抚恤慰问，每年八月要赏赐羊一头、酒两斛。如果万一不幸去世，要赏赐一床殡葬用的夹被，用中牢之礼祭祀。”
王莽按照这个做法，报告后遣返龚胜和邴汉。策书说道：“元始二年六月庚寅日，光禄大夫、太中大夫两位先生因为年老生病辞职，太皇太后派谴谒者仆射给予策诏说：大概听说古代的官吏到了一定年龄就退休回家，这是为让他们留有余力。现在两位大夫年龄到了，朕怜悯官职烦扰大夫，你们可以从自己的子孙或者同母兄弟的子孙中推荐一人为官。大夫要修身守道，安享天年。赏赐帛以及路上的住宿费用，每年按时供给羊酒衣衾，都参照当年韩福的待遇。所推荐的子孙或者同母兄弟的子孙担任郎官。”
于是龚胜和邴汉返回，以后在乡里安享晚年。邴汉哥哥的儿子邴曼容也养志自修，但为官不肯超过六百石职级，一旦超过就辞职离去，他的名声超过邴汉。
当初，龚舍因为龚胜推荐，被征召担任谏大夫，因病免职，后又被征召为博士，又因病免职。不久之后，汉哀帝派遣使者到楚国封龚舍为泰山太守。龚舍家住在武原，使者到县中去请龚舍，想要命令他到县府拜授印绶。龚舍说：“王者以天下为家，为什么要到县府去呢？”
龚舍在家中接受诏命，随后上路赴任。到任才几个月，他上书请求告老还乡。汉哀帝又征召龚舍，他来到京兆东湖县界时，坚持称身体病重。汉哀帝只好收回印绶，再封龚舍为光禄大夫。又多次赐告，龚舍最终也不肯起身赴任，最后只好遣返而回。
龚舍也精通《五经》，用《鲁诗》教授学生。龚舍和龚胜返回乡里后，郡中两千石长吏和初次上任的官吏都要到他家中拜访，就像学生去面见老师一样。龚舍六十八岁，在王莽摄政时期去世。
王莽篡国后，派遣五威将帅巡视天下风俗，将帅亲自奉上羊、酒慰问龚胜。第二年，王莽派遣使者封龚胜为讲学祭酒，龚胜称身体有病拒绝应征。以后两年，王莽再次派遣使者奉上玺书，太子师友祭酒奉上印绶，安车驷马迎接龚胜前去封官，秩位上卿，先赏赐六个月的俸禄置办行装，使者和郡太守、县中长吏、三老官属、行义诸生上千人来到龚胜家中传达诏书。使者想要命令龚胜起身迎诏，侍立在门外很长时间，龚胜称身体病重，无法起身迎接，就在家中西南窗户下摆上一张床，自己穿好朝服头朝东躺在那儿。
使者进入家中，向西走面朝南站立，传达并交付玺书，然后退后一步再拜后奉上印绶，把迎接的安车驷马赶进院中，随后进前对龚胜说道：“圣朝从来没有忘记过先生。现在制度未定，等待先生前往执政，希望听到先生对国家大政的施行措施，以便安定海内。”
龚胜回答说：“我平生愚昧，再加上年老患病，命在旦夕，如果跟随先生上路，肯定会死在路上，根本根本没有什么益处。”使者极力劝说，并把印绶披到龚胜身上，龚胜推辞不肯接受。
使者只好返回禀报王莽说：“现在正是盛夏暑热，龚胜有病体弱，可等到秋后天凉再征发。”王莽下诏准许。使者每五天就和太守一起来询问龚胜的起居情况，对龚胜的两个儿子和门人高晖等人说道：“朝廷正在虚位等待先生前去封为诸侯，先生虽然身体有点小病，也应当先动身前去传舍，以表示有意前往，这样肯定会为子孙遗留下大业。”
高晖等人把使者的话告诉龚胜，龚胜知道自己的话不被听从，就对高晖等人说道：“我受汉家厚恩，无以回报，现在已经年老了，旦暮将要进入地下，难道还会以一身侍奉二姓，然后再下去面见故主吗？”
龚胜随后命人安排棺敛丧事：“我死后只要求衣不露身、棺不露衣即可。不要追随现在的风俗进行厚葬，墓旁只种植䗰柏树，建立祠堂就行。”说完后就不再开口饮食，十四天后去世，死时七十九岁。
使者和太守都来参加葬礼，依据旧例赏赐夹被并以中牢规格祭祀。他的数百名门人披麻戴孝治丧。有名老父前来吊丧，哭声十分悲痛，然后说道：“哎呀！薰草由于芳香自毁，油脂因能照明自熔。龚先生竟然未满天年而亡，他不是我的一类人啊！”说完后便快步走出门去，没有人知道他是谁。龚胜居住在彭城廉里，后世刻石表彰其乡里之门。
黄其军
作于2021年12月23日（古历辛丑年十一月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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