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涉及的人物、场景、故事情节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一章:噩耗
2015年6月的一个星期天,傍晚时分。
小雨淅淅沥沥,落地无声的下着。
位于湘西崇山峻岭深处的阳宁市,华灯初上。
暮色好似轻淡的墨汁,从空中,从每栋建筑后,从马路两边的林荫,从阳江河上,慢慢浸润开来,不动声色地笼罩住一切。
盘桓在阳宁这块冲积小平原上的阳江河,在城市里大写了一个“C”字,再见而去。河上有五座形态各异的大桥,把被阳江河撕开的毛边地块缝合联结起来。
阳江市的民居,沿着阳江河南北两岸布局,大多数人家,住的都是可以看到江景的望江楼。
阳江一桥北岸的“宜家”居民小区,连栋的小高层,窗子都陆陆续续透出了灯光。
靠着江边的A栋501,几个窗子都透出亮光。
屋内,客厅、餐厅、厨房齐齐亮着。
厨房里,照明灯亮着还不够,连很少打开的案台前的操作灯也发出浑黄的光。
一个齐耳短发的女人在忙活,她敏捷地上下搬弄,拧开水龙头,从橱柜里拿出盐罐,撒盐,搅拌,⋯⋯偏胖的体态随动作起伏着。
她抬起手,用湿淋淋的手指把掉到眼前的一簇头发划开别到耳后。
圆圆的脸上有汗滴,有几粒已经爬上了她的淡眉,甚至有一滴已经越过淡眉筑成的防线,浸入她那不大的眼睛,她使劲眨巴眼睛,用泪水把刺痛眼睛的汗水挤出来。
她眨巴眼睛的动作,调动了整个脸上的器官,大蒜鼻梁往上提皱着,眼角几道深的皱纹伸向鬓角,稍显厚的嘴角往两边裂开,嘴角两边原来隐隐的酒窝就显出清晰的坑来。
她在清洗杨梅,把差的果子和叶子、枝条捡出来,用洗菜盆先清洗一道,再把乌红色的果子选出,剩下的用盐水泡上。
这个工作认真起来得花不少时间,杨梅太多。洗菜盆里已经满满一盆,案台上还搁着一塑料袋,地上的小塑料桶里还有,足足20多斤呢。
手机铃声响起,“王丽文,你的电话!”坐在餐桌边吃饭的男人,对着厨房喊叫起来,他是王丽文的老公赵洪明。
王丽文赶紧从厨房出来,接了电话:“是的,是的,全都及时回到家了,没有淋雨,谢谢你哈。”
电话是巧子打来的。今天她作东,在她家的杨梅园里又吃又拿,玩了一整天。
王丽文撩起短袖睡衣下摆,在脸上胡乱地擦了擦,重新回到厨房。
赵洪明放下碗筷,拿着牙签剔着牙,皱起眉头进了厨房,从王丽文肩头看到了案台:“怎么弄回这么多?你打算怎么处理?”
赵洪明最怕这种带酸的水果了,他平时并不喜欢吃水果,要吃也是那种软绵,完全熟透了的水果。
王丽文抬起眼睛,眉心川字形皱纹展了展:“没办法,巧子就这么热情。原来我们每人只拿了自己摘的一些,但走的时候,她硬是把工人收获的都给我们每个人又分了一袋,这不就多了咯。
乌红的可以吃,很甜的。其他的带酸味,泡酒呗。你把我们去年泡酒的大玻璃缸找出来。我们这个年纪,应该喝一点果子酒,象这些杨梅酒、葡萄酒之类的都是好的”。
泡酒喝,赵洪明还是喜欢的。他转身去了另一边的阳台,在壁柜里面翻找起来。
王丽文盯着赵洪明的背影,她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讪,他们不讲话已经有一周了。
以前每当俩人生气或吵架,大多时候都是王丽文主动搭讪和解的,但这次王丽文不愿再妥协,她认为有些事还是得讲原则的,所以僵持着不愿主动讲话。
王丽文转过头好笑,真是的,几十年的夫妻,什么原则不原则的嘛,怎么越来越计较了呢?算啦,见好就收了。
王丽文探头看窗外。
不远处,阳江一桥上那两排灯光,已模糊成了一片;楼下马路边的路灯,在黑暗的雨幕下显出的是一个接一个的蒙胧光篷;滨江路上汽车的灯光,在河边摆成了两条对流的光带;小雨淅淅沥沥有了声响,遮阳棚上“的嗒的嗒”的雨滴声越来越响了。
嗯,太好啦,回来得真及时!
今天是女友巧子家的杨梅园开园的日子,巧子把她们这几个好友都喊去,到她家的农庄凑热闹。
巧子家的杨梅园,原来是他那学农艺的老公,为提供城市绿化树种,从江浙那边引种过来的。
因为是城市绿化用,并不是纯粹的乌梅品种。引种时间迟了些,阳宁的卫生城市、文明城市创建已经进入尾声,不再大量需要了。
几百棵杨梅树没卖出去,干脆都移种到他们自办的农庄里,辟出了一个杨梅园。
今年的杨梅收成比往年好,坐果率高,果子又大又甜。大家提着塑料小桶或是塑料袋子,满果园转悠,树上树下,又摘又吃。
王丽文对甜酸味道没有抵抗力,吃了很多,连晚饭都吃不下了。
下午起,天边就聚积着灰暗浑沌的云,厚厚的,且越来越显出沉重。好象天空堆叠着在煤灰里打过滚的板油,浓重地,黑压压堆在天的那一边。
晚饭后,大家谢绝了巧子晚上K歌的安排。几台车鱼贯离开果园,沿着进城大道,象鱼儿游进水里一样消失在阳宁这座城市的街道里。
王丽文把用盐水泡过的杨梅捞起,装在沥篮里控水,水干以后就可以装坛酿酒。乌红色的就用保鲜盒装好放进冰箱,这一部分留着吃新鲜的。
对了,记得喊茜茜回来,带些给亲家那边去尝尝。
赵洪明把玻璃缸找了出来,烧开水烫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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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丽文的手机又响了。
王丽文一边用抹布擦手一边抢了几步,拿起手机一看,是弟弟王宏涛。
弟弟平日工作繁忙,给她的电话不多,这时候来电话肯定是有事了。
“大姐,陈卫东走了”。陈卫东是小妹夫。
“走了?去哪?来我这里了吗?”王丽文前一段时间听小妹丽平说,卫东可能要到阳宁市来参加一个医疗会议,怕是这事。
“不是,陈卫东死了。”
“啊?”王丽文一下没反映过来:“你说什么?”
“陈卫东死了,是心梗。现在我们都在医院里,丽平带臻臻进抢救室了,里面的医生出来告诉我们,没救了。”弟弟的声音沙哑,阴沉无力。
王丽文脑袋一阵眩晕,有嗡嗡声响,心脏咚咚的要跳出到喉咙里来。
她在客厅和餐厅之间来回走了几步,用力把嘴里不多的口水吞咽下去,感觉口干舌燥。
“大姐~大姐⋯⋯”宏涛在电话那边叫着。
王丽文倒退着跌坐进餐桌边的椅子上,身体在发抖:“我在,不怕!不怕!”
虽然举着电话,对着电话那头的弟弟说。但她知道,这话其实是对自己说的。
鼻子一酸,眼泪马上涌了上来,眼前的家什模糊一片。
⋯⋯
不知是怎么结束对话的。
王丽文盯着挂断电话的手机,喃喃自语:“怎么得了,怎么得了,丽平怎么得了哦!”
“什么事呀?”赵洪明清洗玻璃缸后,走出厨房疑惑地看着王丽文。
“陈卫东死了!”
“怎么可能?他那么年轻!什么时候?。”
“刚才,是心梗,猝死的,没救过来。呜呜⋯⋯”王丽文哭了。
“丽平?丽平怎么办?我要回去!丽平需要我!”王丽文话里带着哭腔。
她好象突然醒悟,起身拖拉着鞋子,快步走进卧室。
赵洪明惶惶然,看着王丽文在几个房间里进进出出,找出行李箱,收捡衣物和出门要用的小物件⋯⋯
“我送你去火车站。”赵洪明少有的身手敏捷,拿车钥匙,拿钱包,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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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到处湿渌渌的。
赵洪明慢慢开着车,雨滴打在车身上发出声响,刮雨器在车前窗外勤快地扫过来扫过去。
他从车窗上方的后视镜观察王丽文的情况:“人死了不能活,你要丽平节哀,你也要注意身体的。”赵洪明知道王丽文与丽平的关系不一般,丽平的痛苦是会传染给她的,因为她们不只是姐妹,更象是母女连心。
王丽文靠坐在小车后排一则,对赵洪明的话没有反应。
她看向车窗外,街道的门店灯火通明,招牌上霓虹闪烁,可全都被隔在湿渌渌的雨幕后。
行人稀少,只有几个看不清面目的男女,撑着伞步履匆匆。
一个没戴雨具的矮个男人,捂头跳跃着出现,很快跳跃进入车后的黑暗里,不见了。
前方的路灯象飞蛾扑火般迎面而来,又象流星般向身后闪坠后消失。因为下雨,这个运行速度,在雨幕里显得迟疑不决.
闪闪而过的各色灯光,透过车窗上的水帘,在王丽文的脸上快速翻滚出说不清的色彩,变化转逝。
王丽文闭上眼睛,眼前却浮现出丽平才出生时那张瘦瘦的小脸。
王丽文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丽平的命真苦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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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车站售票窗口询问后得知,马上有一趟往广西汇云市方向的慢车到站。
终于赶上了,王丽文吁了一口气。慢车就慢车吧,不然,下一趟快车要到明天上午才有。
王丽文在列车长手上把座票换成卧铺票,躺倒在窄狭的硬铺板上,眼前闪现赵洪明在车站入口前那张担心的脸:“你自己也要悠着点,不要太伤心了。”
“我知道的。”哦,这时候,他好象变了个人,也会关心我是不是伤心啦?
当然了,你不看这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