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方鸿渐这个人,我总能想到他对爱情的轻挑。“爱情在他这里怎么这么廉价啊。”我总这么想。
然而,书中对他的描写却又与我的想法有些矛盾。在鲍小姐让方鸿渐“求她爱他”的时候,方鸿渐觉得轻易说爱不妥。在甲板上,看上的女孩与自己有亲密动作时,他既觉得欣喜,又觉得羞耻,认为这些动作“有伤大雅”。离开西欧回国的船上,他对鲍小姐的示好,对苏小姐“绅士”的回拒;回国后对已故的未婚妻周小姐的惋惜和对唐小姐的热烈追求,我时常不解:他到底哪里好,又是哪来的自信呢?
可能是对自己父亲的反抗心理,他不愿意父亲早早给他订了婚,听闻未婚妻病故,像囚徒获得自由一般享受着“自由恋爱”的快乐。可能是中西文化给他的冲击,西方的开放,中方的革新。他其实还分不清什么是爱恋,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好感,什么是礼貌。他“只知道他要她”。
可能是他表面仅剩的那一点书生气和绅士礼度,家里那不算显赫但也不算卑贱的家世,法国留学时沾染的一丝柔情,亦或者在一段感情里的忠诚(尽管结束后就很快忘记并另寻新欢)。
可能总有无数种,但结果只有一个。我也时常在想,到底是什么使苏小姐这样一位留洋博士为他倾心,为他痴情,为他的一个举动,一句不算情话的情话而高兴许久,甚至愿意为他放下身段、放下清高,在得知他的学历造假时仍对他抱有幻想。我认为双方都有原因吧。在那个半现代化的时代,上一代的旧思想还没有完全消去,新思想的种子已经深埋在新一代的心里。苏小姐的年龄在那时候看来似乎已经到了我们现在所说的“大龄剩女”的阶段。留洋的经历又使她看不起那些“没见识”的旧书生。
如此说来,似乎方鸿渐的回国是那样的好处多多,没什么值得挣扎和矛盾的。
我认为矛盾应该是出现在了别的地方。在书中提及方父对儿子留洋的骄傲和自豪,周岳父对挂名女婿的期待,以及方鸿渐买文凭时说服自己的话。方鸿渐骨子里还是有着中华的孝道的,他不愿意让父亲失望,却也不愿意让自己出丑,生怕别人知道自己的文凭是造假的。到达上海后被登上了报纸,得知后的方鸿渐脸色顿变,他最害怕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似乎已然发生了一半,幸好无人认出。除此之外是对前途的迷茫,在收到三闾大学的聘请函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正在追求的唐小姐;启程前往内陆任职时恰好被唐小姐拒绝,他感觉人生失去的意义,去不去任教已无所谓了。
他挣扎着从花钱人变成挣钱人,从以前的金钱无忧到自力更生撑起一个家,想来懒惰随意的他是非常不适应的。奈何四年已过,父亲多次书信催促,不得已匆匆回国谋工作。
这样说来,在他身上显得廉价的爱情似乎有了一个解释:他迷茫,迫切地想证明自己,为自己找到方向和归宿;他挣扎,渴望得到一个支柱,一个念想;他逃避,烦躁的内心是他躁动不安的根本,他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迷茫和无力,于是试图从别的地方证明自己。从小的教育和家庭的两面厚厚的墙夹着他,他的挣扎似乎他自己都没有感受到。
似乎,一切都有了相辅相成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