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门醒客
历史上上海受西方的影响比较早,也比较深,中西的文化交融便是必然发生的事。初始的交融是浅层次的,即中和西泾渭分明,只是对来自西方的东西加了个“洋”字而已。解放前后的上海话中就夹杂了很多带“洋”冠的名称,诸如:洋人(老外)、洋房(单栋的住宅)、洋装(西装)、洋火(火柴)、洋钉(铁钉)、洋盘(犯傻的人)、洋蜡烛(豪华蜡烛)、洋山芋(土豆)等等。就文化意义看,这是比较表面的现象,应该不只上海才有,只是上海比较集中。
文化交融和互渗进入稍深一点的层面,就出现了音译的中文词汇,于是有了“洋泾浜”式的语言,意思是不中不西、又中又西的混合说法。这种洋泾浜现象则是上海特有的。
记得小时候在玩乒乓球的时候就遇到很多这样的洋泾浜词汇。比如擦边球说“特气”(touch);球在桌面弹跳两下说“道博尔”( double);发球擦网说“阿甘”(again),等等。日常生活中的洋泾浜词汇就更多了,汽油为“盖司令”(gasoline);弹簧锁为“斯拨灵锁”(spring);水泥为“水门汀”(cement);头头叫“拿摩温”(number one);扩音话筒说成“麦克风”(microphone),后来有人干脆就简化成“麦克”了;米尺称“米突尺”(meter);毫米称为“密立”(millimeter);水龙头叫“拷克”(cock);公共汽车叫“巴士”(bus);出租车叫“的士”(taxi);分账聚餐土气的说法是“劈硬柴”,洋气一点的就采用老外的说法,称“AA制”。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语言是文化和社会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承载了极大的时代信息。随着时代的发展,一些词汇逐渐退出了生活,如上海人称为“红头阿三”的,年轻人根本不知所云。当年的红头阿三指巡捕房里的印度人,他们的标配是头上包个红布,由此得名。这些消失的词仅仅成为老年人的记忆,也成为城市发展历程中的印记。一些新词又应运而起。在人们使用的语言中可以反映出使用者所处的历史时期,中西方交融产生的词汇只是社会文化生活的一个侧面,全球如此,上海话当然也莫能外。
现代生活进了网络时代,也依然少不了这些新式洋泾浜。土司源自toast,起司(也称芝士)源自cheese;博客源自blogger;程序中的瑕疵称bug,连音译名也没有;如果你让你的下属做一个演示文稿,“请做一个关于某某的幻灯片”,对方多半是一头雾水。如果你说“请做一个关于某某的PPT”,那就非常顺畅了。
文化渗透从来都是双向的,中国的文化无疑也会向西方渗透。英语世界权威的牛津词典中就有不断收入来自中国的词汇。诸如:Mao-tai(茅台),guanxi(关系),dim sum (也可是dim sim,广东音的点心),feng shui (风水),square dance (广场舞),hukou (户口),hongbao (红包),等等。
中国特有的成语和谚语,在西方也能找到其影子。例如:户枢不蠹,英文说A creaking door hangs long on its hinges;事实胜于雄辩,英文说Action speak louder than words。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
从这个现象可以看出一个道理,学习任何一种外语仅仅关注语言本身是学不好的,必须了解语言使用地区的文化背景,这才能学到“活”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