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马儿不死,江湖未靖

马超是三国时代的悲剧英雄。他的身上有些吕布的影子,传说中,他们都是年轻英俊,骁勇无敌,他们同样都有些少数民族的血统,也同样有些反复无常的味道。马超的生平是三国乱世的缩影,一个“乱”字印证着他的悲剧。

西凉“锦马超”

1、

马超是扶风茂陵人,也就是今天的陕西兴平人,据说是汉初名将马援的后代,但他的祖母是羌族人,他身上也有羌人的血统。

马超的父亲马腾出身行伍,靠造反起家,与边章、韩遂等人在西北边疆,也就是西凉地区闹腾了很多年,中央政府一直拿他们没办法,于是招安,马腾也算成了一方诸侯。

但董卓之后,天下大乱,西凉更是没一日安宁,马腾与长安的李傕、郭汜打过一阵,又帮助曹操征讨过袁尚与南匈奴的联军,后来更与韩遂反目成仇,连连厮杀。

马超就在战火中成长起来,在一次战斗中,马超脚部中箭受伤,但他没有退缩,而是裹住伤口,继续率军作战,最终大破敌军。战阵中,他白袍银甲的身姿所向披靡,西凉人们纷纷夸耀这少年的英姿,叫他“锦马超”。

到马腾老了,迫于曹操政府的强大压力,决定服从中央,到京城任个虚职,马超的两个弟弟也随行,唯独留下长子马超,继承了自己的部队,曹操也允许他继续在老家割据。

马腾能带着家人孩子孤身来京城,这归顺的意思还是很明显的,但是他还是要留下长子马超和军队,让曹操投鼠忌器,不敢伤害自己。

马腾的如意算盘打的精,但曹操也有自己的盘算,一个不听话的西北是曹操背后的隐患,是必须要拔除的。曹操本打算用怀柔的办法将西北强藩慢慢瓦解,将西北最强大的军阀马腾招来京城,就是这计划中的一步好棋。

但怀柔的方法见效太慢,曹操有些等不及了,赤壁之败后,曹操决定先一劳永逸的解决西北问题,再去平定南方,如果西北诸藩不彻底称臣,那就用武力解决。

他开始挑衅,办法是派钟繇、夏侯渊出兵,号称是要进攻汉中的张鲁,但路上需要经过马超等凉州军阀的领地。这基本上就是一计阳谋,假道灭虢之计大家都听说过的,若是凉州众军阀认怂,真给曹操借道,那大军到来之日,谁还能继续割据,到时候只能服软归顺。若是有人反抗,那曹操正好有了征讨的借口,早已备好的大军正好踏平西凉。

在曹操看来,西凉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在西北最大的势力数马腾、韩遂,而马家现在只余下年纪轻轻的马超(曹操叫他“马儿”),早已没有什么威胁,剩下一个韩遂也没什么本事,还不手到擒来。

2、

可惜西凉没有曹操想象的那么容易对付。

马超指责曹操的假道灭虢之计是背信弃义,与曹操决裂,他与另一路西凉军阀韩遂联合,再汇集关中诸将张横、梁兴、安定的杨秋、河东的侯选、程银、李堪、马玩、成宜等十部,共十万人马起兵反曹。

曹操亲率大军在潼关与西凉联军对峙,在潼关打的天昏地暗。

曹操率大军从潼关北渡黄河之际,马超率军突然杀到,这时曹军前队刚过,大军瞬间一片混乱,曹操与许褚等将带着麾下精锐亲自断后,但仍然止不住颓势,许褚、张郃等人见事情紧急,架起曹操避入一条小船,急忙渡河,后面马超军箭如雨下,曹操几乎丧命,许褚一手用马鞍挡箭,一手撑杆,才拼死救出曹操。这时候曹操帐下校尉丁斐看到事态紧急,从营中放出大量牛马,马超的士兵顾不得乘胜追击,跑去抓这些牛马作战利品,马超控制不住,曹操才趁机成功渡河。

曹操麾下先渡河的诸将见后军大败,又不知道曹操在哪,惶恐的不得了,到后来见到曹操平安,都惊喜不已,还有人激动得都哭了。曹操表面上不以为意,事后却叹道:“马儿不死,西北哪能安宁啊。”

潼关大战打出了马超的威风,曹操再也不能小看这个年轻人,天下人也从此知晓了西凉马超的威名。

但关中联军毕竟还是人心不齐,曹操用贾诩的计策,离间马超与韩遂,让关中军阀们互相猜疑,曹操借此机会发动大决战,一战大败关中联军。

潼关大战后,军民死伤数以万计,曹操也挺后悔逼反关中诸将,造成这么大伤亡。但事已至此,曹操只能继续追击,要扫灭西凉的所有反对势力,可惜事与愿违,曹操追至安定,北方根据地出了事,只好引军东还。

3、

曹操回师的时候,部下凉州人杨阜对他说:“马超有当年韩信、英布的勇略,又深得羌人、氐人的拥戴,整个西北边疆没有人不敬畏他,如果大军走后不严加防备,恐怕西凉很快就会丢的。”

事实果然如杨阜所料。曹操大军一走,马超返回故里,重新竖起大旗,招兵买马,西凉的羌人等少数民族确实很拥戴他,称他为“神威天将军”,马超的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虽然只是匆匆聚齐的队伍,但马超很快攻占了凉州陇上诸郡,杀死曹操派遣的凉州刺史韦康,割据陇上,自称征西将军,领并州牧,督凉州军事,声势搞得蛮大。

然而,马超的东山再起只是昙花一现。韦康的老部下杨阜、姜叙等人起兵反对马超,马超率兵攻打杨阜,但还没等攻下,自己的老巢却让合谋的梁宽等人端了,还杀了马超的妻子和孩子。马超大怒,也杀死杨阜、姜叙的族人。

之后马超与杨阜对战,战场上杨阜的宗祖兄弟七人来围攻马超,都被马超杀死,杨阜自己也身负五处重伤,但犹然死战,这时曹操的援军赶到,马超丢了老巢,进退两难,只得投奔汉中的张鲁。

这场大战彻底将马超从西凉赶走,曹操大喜过望,重赏了杨阜等人,多达十一人因为这次反对马超的功劳而被封侯,曹操对马超的忌惮也可见一斑。

4、

投奔张鲁的马超希望能借张鲁的力量向曹操复仇,但张鲁又哪是能成事的人呢,他靠“五斗米教”发家,在汉中是个政教合一的割据势力,张鲁这个邪教教主还封了马超“都讲祭酒”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官职,让马超失望透顶。

这时已入川攻打刘璋的刘备派部下结好马超,马超于是南下投奔刘备。刘备这时围攻成都已经很久,听说马超归顺的消息,高兴的说:“成都终于可以拿下了!”

刘备派人去迎接马超,还偷偷把自己的一支军队交给马超,让马超率兵合围成都。刘备明白,马超的威名将是压倒刘璋的最后一根稻草。

果然,当马超率领兵马来到成都,全城的人都为之惊恐,不到十天的时间,成都军民就崩溃了,刘璋随即开城投降。

只可惜汉中的张鲁听到了这消息,恨得不得了,杀死了马超留在汉中的儿子马秋,马超连仅剩的一点血脉也没能顾全。

5、

在蜀中的这些年,马超的经历变的平淡,离开了信义卓著的故土,丧失了百战的西凉精锐,昔日神威的马超锐气尽失,如同失去牙齿的老虎一般。

在平定汉中的战事中,他再没有出色的表现。他曾经配合张飞在下辩阻截曹洪,利用自己的影响力说服了氐族的雷动起兵配合。结果这一战蜀汉惨败,阵折吴兰、任夔两员大将,氐族部众也中途叛变。在此之后,马超没有再上战场,只是用自己的威名来协助魏延驻守汉中而已。

马超的锐气,是一步步丧失的,他亲人同族被曹操、杨阜和张鲁血洗了三次,而杨阜和张鲁后来都是曹操的臣属,这些大仇又怎么向曹操去讨呢。深仇大仇却不得报,马超大概是不能释怀的。

一年春节,妻弟董种过来拜年,马超却凄惨得说,全家一百多口人,死的只剩咱们几个,哪有心情过年啊,说着伤心不已,甚至搥胸吐血。入蜀之后,马超几乎是孤家寡人,如此境遇之下,哪还谈的上什么锐气。

平心而论,刘备对马超的待遇已经算是不错,给马超的封号从平西将军到左将军,最后到骠骑将军,领凉州牧,进封斄乡侯,在蜀汉可谓荣耀,马超不是刘备的嫡系,又有桀骜不驯和叛乱造反的前科,若不是刘备这样的英雄,一般人可不敢任用,马超也投桃报李,带头上表劝刘备进位汉中王。

马超在刘备麾下也学会了低调,避开是非,规规矩矩做人。蜀中有个文士叫彭羕,因为刘备将他外放到地方作太守,很是不满,他来找马超,大发牢骚,马超顺口问:“以你的才干,大家都说应该和诸葛亮、法正诸人并驾齐驱的,怎么被调到地方呢?”彭羕大骂刘备是“老兵痞”,又神秘地跟马超说:“你在外面起事,我在内策应,天下是不难平定的。”马超听了大惊失色,默然不语,后来把彭羕的话全部报告给刘备,彭羕因此被处死。

出身四川的彭羕跟马超想必没什么交情,但他有牢骚不找别人,偏要来找马超,显然是觉得马超跟他一样怀才不遇,也一定跟他一样有牢骚有想法,这其实也是很多人的看法,但正因为如此,马超在蜀中日子就不好过了,凡事总要战战兢兢,生怕别人觉得自己桀骜不驯,或者心存怨望,遇到彭羕这种事,更怕是有意试探,只能赶紧上报,以避嫌疑。

马超也许没有心存怨望,恐怕也明白再没有向曹操复仇的机会,但他毕竟满门不幸,又从一方诸侯变成寄人篱下,他心中的郁结怕是排解不了的。刘备称帝第二年,他就病死了,年仅四十七岁。

马超死前留下遗言,只说马氏一族尽被曹操所杀,只余下堂弟马岱继承宗族的血脉,请刘备多加关照,再没有别的话了。马超绝口不提自己昔日的辉煌,不提自己的深仇大恨和复仇的期盼,只提宗族和血脉,这正是他前半生没有好好珍惜的东西,可见马超在蜀中的这些年,失去了势力和权柄,却深深反省了自己的一生。

乱世里,最乱的还是人心,马超是杀人如麻的将军,也是屡次叛乱的诸侯,而他的宗族家人惨遭屠戮,他自己也遭到别人反叛,世事如转蓬,能怪得了谁呢。马超终于清醒的认识了自己,这恐怕也是他能安度余生,结局好过吕布的原因吧。

马超死了,曹魏的很多人大概能松一口气,西凉似乎也能安稳一些,甚至蜀中君臣也少了一分忌惮。曹操的慨叹犹在耳边,马儿不死,江湖未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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