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穿上凤冠霞衣,我将眉目掩去,大红的幔布扯开了,一出折子戏……”
四月。梨花满枝,洁白似雪,美不胜收。
“呦,今年这梨花已经开了。”
“是呀,梨园那位应该也回来了。”
哐顇哐顇……哐顇哐顇……
“听听,这到唱上了,走,去瞧瞧。”
梨园弟子们盛装打扮,早已粉墨登场!所谓眨眼间数年光阴,寸柱香千秋万代。在这梨园里演尽悲欢离合,观遍抑扬褒贬。没有人知道故事到底是真是假,但是在座之中总有那故事里的人。
㈠
园里热闹极了,里外三层全挤满了人,茶倌的招喝声,人们的喝彩声,加上锣鼓声,这梨园瞬间成了最最红火之地。
“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池塘梦晓,阑槛辞春;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青衣在台上咿咿呀呀唱着,吴侬软语,一唱三叹。不知是谁的故事这般哀愁……
大堂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位故人走了进来。她身着一袭水墨色罗裙,宛若温玉。只是一双眸子染尽千年风霜。这抹素净与这喧闹梨园格格不入。老板一看她进来,连忙招呼道:“姑娘,这边来。”女子点点头,当是问候了。
“又听到新戏了?”
姑娘又点头。
茶倌送进来一壶茶水,茶水的香气顺着壶嘴蒸出一缕缕雾气,氤氲着姑娘的面容,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与隔扇外的喧闹俨然不同,这一片小的空间变成了她的天地,姑娘给老板讲起了这出折子戏……
靖康年间,朝廷动荡不安。所有的将士都派到了边塞,苦苦的守护着自己的国家,战场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敌人肆无忌惮的入侵着。
边塞的帐篷里夜凉如水。
“将军,您早些歇着吧!小的已将边关战况送往朝廷了,不日,援兵便会赶到。”
“援兵?恐怕他们也自身难保。江山也好,社稷也罢,你也好,我也好,都在苟延残喘罢了。”
将军语调平淡,挥挥手,将士便退下了。将军从怀中掏出一尾平安结,借着月光,抬头细细打量,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一点柔光,眼眸里满是思念。突然火光冲天,将军把平安结迅速放进怀中,拿起佩剑,大步走出帐篷。
“将军,敌军放火,烧了我们的粮食!”
“带着其他人,我们撤。”
铁马冰河难入忘川。
天上突然下起了雪,落在树枝上,落在盔甲上,落在佩剑上,只听见战靴踩在雪花上的声音,吱呀吱呀~将军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寺庙。
“风雪越来越大,大家先在此处安营。”
将军与将士们躺在稻草上,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怕是追兵追来,便派兵去查看,原来都是避难的百姓,一路逃亡到这里。将军命人打开寺庙门,让百姓进来,将士们将里面位置腾出来好让百姓休息,他们去到寺庙门口守着,守着这座小庙,守着这几个百姓,就像守着边塞一样。
“各位官爷,进来吧,外面雪大。”
“是啊!这个时候,分什么官和民。”
将军点了头。
将士们和百姓们,不足三十人。宛若一家人。
将军看到一张清秀的脸,刹那眼中泪光闪动,他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努力隐忍着。手伸进怀中摸了摸那温热的平安结,扭头走出了寺庙。他没想到还会遇见她,征战这些年来,他未曾给她过任何消息,家人以为他早已战死沙场。将军笑了笑,死了也好,不曾给过她许诺又何必再给她希望。他的命,是属于边塞的!
将军在窗外望着她,眼里是无尽的温柔,是雪花般深情却即化的无奈。她的眼睛怎么了?那双如小鹿般的眼睛为何暗淡无光。他看见她扶着墙壁,慢慢的走出来。将军站在门口,她的眸光也没有看向他,将军轻声叹气。
她歪了歪头,问:“可是有人?”
将军的心掉到了谷底。沉声到:“夜深,不安全,还是回去吧。”
她努力眨了眨眼,声音有些喑哑。
“可是军官大人,冒昧问句,您尊姓大名?”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夜深了,雪下的也更大了。将军向她身边的老嬷嬷打听,得知:家里人以为他战死了,她一夜哭到失明。不知流了多少的眼泪。将军的身影就直直伫立在风雪中。一夜白头。
“——报,边塞加急。”
“这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我们做将士的,责任重大。我们这命,是属于边塞的!”
“属于边塞,属于边塞,属于边塞”声音在小庙里回荡着气势如虹。
一双小手拉住将军衣角,叮咛道:“你要活着,你一定要活着,我会在梨园等你。”
“好。”将军扬身上马,带着将士们,飞奔而去。
号角吹响,狼烟四起。早已溃不成军。
北宋十二月,葵亥日,宋钦宗正式投降金国。
将军那句:夜深,不安全,还是回去吧。她就听出来,是他。依然凉薄,就算是生死诀别,也不会多说一句情话。即使她知道他有多爱她。只是国大于小家。愿来生,我们都不要颠沛流离。
君不见满山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
姑娘眼中带泪,“戏已经讲完了,我也该走了。”
“那我折上一支梨花送你。”
“多谢,珍重。”
无声来,无声走。所谓故事,听见的人听见了,感叹一番。没有听见的人,也只是没听见罢了。
抬头,梨花已落。四月便要过完了。
台上一曲西厢记早已唱完,接下来不知又要唱什么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