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与网友热议“钢琴的声音”话题,我不禁想起苹果公司创始人乔布斯。他早就说过“永远倾听心中的声音”这直入音乐灵魂的话语,使我不能不怀疑乔布斯是否乃“专业音乐家”。乔布斯的离去,不论因为身体有疾病,因为开创新世界,因为隐退归山林,一句“永远倾听心中的声音”将是严肃音乐家永远的座右铭。
显然这是“音乐理论家”们把“感官”与“理性”相分裂、“身体”与“精神”相分裂。真正的音乐家们不是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对待和理解音乐的。比如,本人弹琴、作曲、进行音乐形态分析研究,所有工作本身是“融合一体”的。何故讨论什么“融合”?在我看来,这是个脱离音乐存在、毫无实际意义的伪命题。
所谓“优琴”,因此琴自身内部蕴藏潜在可能性大而多,“自鸣”能力强;所谓“劣琴”,因此琴在直接发声的瞬间音响质地不佳,主因在于不能“充分振动”。知道为什么“都能弹出类斯坦威的声音”吗?秘密全在于追求琴体与琴弦的“充分振动”。琴可变,心中的声音标准不变,以不变应万变。
所谓“好的钢琴家”就是可以在任何钢琴上发出这架琴自身包涵的最好声音,充分振动充分谐音充分变化;而“不好的钢琴家”就是可以把任何品质最好钢琴的声音弹“淤塞”,毫无振动毫无馀音毫无生命,“死”,“瘫”,“痿”。
钢琴极富灵性。所有乐器都有灵性。但因为钢琴内部“Action”的“关节”太多,所以“灵性大小”差别太大。“人”的毛病是在以“征服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压迫、摧残钢琴。很少想到与他平等交谈平等交流平等互利。所以激发不出“类斯坦威”的声音来。
钢琴发不出好声音,其实并问题不在“人”的身体上,而在“琴”的状态上。且把考虑问题的位置倒过来,想想钢琴应当怎样动作、怎样发声,问题容易迎刃而解,让钢琴自己发出声音来!
通常移植要不同声音的乐器之间“移”比较有意思,比如歌曲移钢琴,管风琴移钢琴,钢琴移乐队等等。弗朗克小提琴奏鸣曲由长笛吹,巴托克罗马尼亚舞曲小提琴、大提琴演奏,都挺好。常常有些很出奇,比如八个长号吹巴赫《D小调托卡他》,关键还在在“能否移”,而是“如何移”,不但恰当而且有新意。就对巴赫的“改编”而言,最得巴赫真谛、最有创造力、最出奇思怪想的是戈多夫斯基。一般人不可能了解他。布索尼扩张的是音响,戈多夫斯基扩张的是思想。虽然有时失之过于繁复。
“和谐”啥意思?学音乐的该最明白:“十二音”太不“和谐”,去八个音,剩“属七和弦”,和谐多了。慢!还不“和谐”,去“七音”,剩大三和弦,“和谐”了吧?错!再去“三音”,剩“五度”。还不行!再去五度音,留下“一个音”,这该“和谐”了吗?非也!“一个音”还有“三根弦”,去两根留一根!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一曲,弹得出的很多,弹得好的极少。阿什凯纳齐的表现实在乏善可陈。
依我看,最出色的当数凡•克莱本在1958年莫斯科首届柴科夫斯基钢琴大赛首奖时的实况录音。是年十八岁。这位“美国人”所表现出来的俄罗斯气质征服了所有俄国人。当然,他有一位俄罗斯老师,亦师亦母。此乃绝响矣!在我听来,霍洛维兹1972年版太炫太快,故意和梅纽因比谁先到终点,老顽童一个。音乐上别当真。阿格里奇看现场如一团火焰,光芒四射,听录音浅浅滑过,不留印痕。拉赫玛尼诺夫本人速度奇快,属刘易斯刘翔哥儿们百米一路,能当运动看,勿当音乐听。凡•克莱本真在韵觉上弹出俄罗斯极致,他也望影莫返。凡•克莱本在巅峰期演奏拉赫,其气息,其意境,其韵味,真无人能出其右。可惜啊可惜!这时间实在太短。怎么会堕入如同不会弹琴之境!怀念他的拉三和拉二,永远的怀恋。除此而外,仅阿图尔•鲁宾斯坦尚具高贵气质但略平淡。此后有无数拉二、拉三,音乐已随音乐去,此琴空馀手指走。唯准确、干净、无缺陷。他的许多演奏状态是典型的“俄罗斯油画”,浓油重彩列宾、列维坦的派头,为德法美英钢琴界所不齿。后来的恰考夫斯基、布宁、普列特涅夫均与之“决裂”,另辟蹊径,向“西方”靠拢。作为一段历史,俄罗斯钢琴曾雄踞峰巅,代表人物是出自同根(涅高兹)却绝然两极的里赫特与基列尔斯!
随着年龄的增长,里赫特本人的演奏风格出现巨大变化。他晚年录制的巴赫《48首前奏曲与赋格》、《巴赫平均律键盘曲集》(上、下卷)表示了他对巴赫发自内心的崇敬,规规矩矩,不越雷池,心静气宁,是学生学习此《音乐圣经•旧约》的好范本,但不足以启示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