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当流下的泪定格那一瞬间，我们才了解，一切的记忆都是过往云烟，若说还有什么值得眷恋，那便只是，不了的情缘。
秋天了，我们终究没有一起走完这个季节。
你，孤单吗
……
夏末·我们·树
八月下旬，校园里一如既往的热。
走到湖边的老树旁，倚着树根坐下，呆呆望起天空。
嗯……原来云真的会动啊……
我喜欢这棵老树。每当秋天来临，其他的树便会开始支离破碎，而这棵老树却依然迎着阳光，生出新叶。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我喜欢它，喜欢它的永恒，我喜欢它，尽管从未去了解过，它的名字。
呼……还真是热啊。我抹掉鼻尖的汗。还未开学，校园里也只有零星几人，难得安静，唯一的声音也只是风吹叶片的温馨，却又那样催人浅浅睡去。
请问，你是负责接待新生的吗？
柔柔的感觉从身后飘来，像是云，嗯，就是天上柔柔的云。
可我现在不想和一朵云说话，我只想悄悄的睡着。
不是。
不对啊，你身上明明穿着很像接待员的衣服。
是吗，有什么不一样。
我想一般只有保险公司才会穿成这样。
她平静的语气深深伤害了我，我站起来，轻咳一声。
同学，虽然这身衣服那个了些，但也没有那么那个吧。
她笑出声，很轻的笑，却让人心里温暖。
唉。我摇摇头，你是新生吗？
嗯。她微笑看向我。
我竟有些慌乱的避开她视线。不仅声音，她整个人都仿佛是一朵云，柔和的吸引人。我怕看着她，会发呆。
瞟见周围有许多和我一样从事“保险工作”的人，我指指他们。
这么多人，干嘛就找我？
她仍是一脸恬静，因为我觉得你很特别。
我觉得你很奇怪。
她没有答话，却是仰起头，不知看着什么。
这棵树……
我顺着她的方向看去。
有思念的味道。
我没反应过来。
你没有感觉到吗？
什么？
这棵树……散发着思念的味道。
思念……的味道……我竟不禁闭起了眼。其实，我总感觉这棵老树很熟悉，很熟悉……熟悉的，那样牵心。
感觉到了吗？她把手指抵上我额头。
我睁开眼，才发现我们的距离突然那么近，连忙后退半步。她的手指移开了，却留下一阵柠檬清香。
是的，柠檬，她手里正握着一只柠檬。
你果然很特别。她笑。
我也笑，你果然很奇怪。
我叫燕。
阮仲。
她把柠檬拿到鼻尖下，像是嗅了嗅。
我们可以边走边说吗。
啊……可以，我带你去领入学证。我知道，这个叫燕的女孩，已经像燕子一般，筑巢在我脑海。
你喜欢云吗？燕问。
还好吧。
云总是在高高的天空飘来飘去。燕冲着天空动动鼻尖，是追寻的味道。
照你看来，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是有味道的了？
燕只是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喜欢云？
她顿了顿，仰望着天。
或许是因为它和我有同样的味道吧。云的一生都在漫无目的的追寻，它柔弱，易散，却只有天空，在守护它。
风，吹动她的发，柔丝如梦。
此时的她，柔弱的就如云般易散。
深吸空气。
我只闻到，你有柠檬的味道。
说话间，已经来到主楼。
五楼左手第二间就是了。
谢谢。燕朝我微笑，转身离开。
突然她又停下脚步，轻声开口。
我就是追寻着柠檬的味道，才来到你身边。
又是阵风，校道的树一同吵闹起来，叶片遮蔽了阳光，清凉的温暖，这次邂逅，如梦如幻。
嘿！猜猜我是谁？
一双小手捂住我的眼睛。
小红？
不对！
小绿？
不对！！
小蓝？
不对啦！！！
她把手拿下，转到我身前，一脸委屈。
你怎么认识那么多女孩子啊……
傻瓜。我拍她的头。
她是筱榕，和我在一起三年的女朋友。
还没开学，怎么就回来了？
人家想你了啊，暑假这么长时间，呆在家里都快发霉了。
我微笑不语。
对了阮仲，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我还以为你一定在老树下睡觉呢，哦还有，这两个月的衣服有没有洗啊？哎你怎么穿成这样？真是太……太……
两个月没见，还真的很想她，筱榕总是笑嘻嘻的，好像天生没什么事可以叫她难过，如果说燕是飘忽不定的云，那筱榕一定是带给人间温暖的太阳。
太什么？
嗯……嗯……筱榕咬着下唇，小脸憋得通红，突然猛地摇摇头，哎呀人家想不到该用什么词啦……
我拉起她的手，她的动作停止了，直勾勾盯着我。
我们走走吧。
嗯，好。
牵着她，一步步穿过校道，长长彼道，伴随我们的笑声，蔓延尽头。
最末的散场，最初的相逢
现在的我，就站在维也纳，可是筱榕，你在哪里？
不远处，教堂的钟声鸣响。
筱榕，祝你，幸福。
……
那是初进校园的时候，我漫无目的散着步，最终，停在老树旁，摸起它的树干。
你也喜欢它吗？
从树对面冒出个小脑袋，甜甜的酒窝。
它是什么树？我仰起头。
如果连阮仲也不知道的话，那就没人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仔细看看，这个女孩很漂亮，可我确实没有认识她的记忆。
她只是笑，并没有说话。
我们就这样，静静站在老树两面，时间定格了般注视着我们。我们的手，又同时贴在树上，之后，我看着她，她看着我。
我们走走吧。
嗯，好。
……
我的家人由于工作原因移居到了国外，他们的生活并不富裕，所以我决定留下来，一边打工一边完成学业。
朋友洛湘告诉我他要搬家，让我去他以前住的合租公寓，出行方便而且价格也不贵。这是一幢离学校不远的花园式旧公寓，在那里，我认识了信，他住在我隔壁，是个有趣的男生。洛湘也不时过来，我们三个就坐在院子里，闻着花香，喝着饮料，天南地北的聊。
可没过多久，这样的场景，又多出来一个人。
是筱榕。
喂，话说回来，你是怎么找到这的？我递给她一罐可乐。
是洛湘告诉我的啦。她接过饮料拉开铝环。
洛湘。
那时候我就感觉，洛湘和筱榕，应该很熟悉。
……
秋末的一个下午，我想去看看老树，太阳慵懒的躲在云里，稀疏的光映射满地落叶。
南方的温度不算太冷，这样的季节反而更令人舒服。
秋天么……
都说秋天是孤单的，想想也是，相比夏的炎热，偶尔的凉风让人更想有个依靠。
所以，我来找老树，我想，它也定是孤单的吧。我来陪陪老树，也让老树，陪陪我。
很容易就看到老树，人们也早和我说过，这颗奇怪的树从来没有掉过一片叶。
可是我，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没有马上靠近，而是站在不远处静静回忆。
如果连阮仲也不知道的话，那就没人知道了。
听见“沙沙”的声音，我睁开眼，是筱榕，她正拿着扫把把周围落叶一片片扫起来，堆在老树下，那认真的模样，叫人好生爱怜。
筱榕。我轻轻叫她。
她似乎被吓了一跳，看来，并没有发现我。
是阮仲啊，你怎么来了？
筱榕显得很开心，又露出甜甜酒窝。
我来看看老树，你呢，在干什么？
我啊……嘿嘿……筱榕挠挠脸，不好意思的笑，然后抬起头望着树，眼神变得温柔。
秋天是孤单的季节，我想把其他树的落叶都堆在老树下，这样老树就有陪伴了，它……就不会孤单了……
突然就被这个画面打动，我们一样，都爱盯着老树发呆，而此刻，我却只是看着筱榕的脸，不曾离开片刻。
傻瓜。我拍她的头。
筱榕有心无心的扫着落叶，我也低着头，有意无意的嗅着筱榕发香。
谁也没有说话。
阮仲。筱榕突然叫我。
嗯。
你……孤单吗……
有点吧。我只能这样回答。
那么，阮仲。筱榕抬起头，凝视我的眼。
以后，让我来陪你，好么。
……
走到筱榕的家，筱榕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爸爸妈妈每天要到很晚才回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会寂寞吗？
还好啦，白天要上课，晚上就看看电视，而且现在……还有阮仲在啊，想着阮仲，我就很满足了。
既然这样，每天早点睡不好吗。
筱榕几乎每天晚上12点，都会发信息给我。
阮仲，我睡了，要好好休息哦！
虽然有时我已经睡了，可筱榕的信息从未间断。
我没事啦，习惯就好，我想每天都看看爸爸妈妈，如果早睡，那等我醒来，这个屋子就又剩我一个人了……
看筱榕失落的样子，第一次为她心疼，是的，第一次，在我面前，她永远是一张甜甜的笑脸。
我把筱榕拉进怀里。
傻瓜，有我陪你。
我看见筱榕的肩膀在颤抖。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
我突然发现，自己给予筱榕的爱，少的可怜。
轻轻托起她的脸庞，深深吻了下去。
……
对于筱榕的爱，总感觉少了什么，我开始真正的思考，自己究竟喜不喜欢她。
我得到肯定的回答。是的，我喜欢筱榕，从第一次在老树下相遇，我就很认真的把她记住。
我告诉筱榕，我喜欢你，就从老树下的相遇开始。
筱榕开心的跳到我背上，大声叫。
阮仲，我喜欢你——
时间能停止，该有多好。
筱榕在晚上发了条信息给我。
那天，不是相遇，是相逢。
你说，我们的故事如何继续
来到老树下，发现筱榕只有在老树旁，才会变得安静。
筱榕。我叫她。
嗯？
我是不是忘了些关于老树的事情。
或许吧……筱榕抬起头，今天的云好高啊……
云吗。
我们走吧。
突然很想离开这里。
哦。
回到公寓，听到房间似乎有动静，按理说今天信上白班，现在家里应该不会有别人，难道进了贼？
我连忙拉着筱榕跑上楼。
是你？我诧异。
是个女孩，地上摆放着行李箱，她转过身。
你好。果真是那柔柔的声音。
燕？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说过，我追寻着柠檬的味道，来到你身边。
阮仲。筱榕小声问，她是谁？
她……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一个朋友，叫燕。
你好。燕冲筱榕微笑。
啊你好。筱榕有些慌乱，我叫筱榕。
燕坐在行李箱上，扭头看向天空。
这里的云……很温暖。
她好奇怪。筱榕嘟囔着。
我苦笑一声走上前，需要帮忙吗？
燕转回头，却无视了我朝筱榕走去。
一阵风从窗子吹进来，我又闻到了，柠檬的味道。
这个，送你。
筱榕从燕手中接过柠檬，放到鼻尖深深闻了闻，笑道，很香，谢谢。
燕笑得更温柔，走到窗边再次看向窗外，不过这一次，她似乎并没有盯着天空。
你们去玩吧，这里我一个人就好了。燕淡淡开口。
我想，或许她天生就是那种云里雾里的人吧，否则我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盯着她开始发呆。
和筱榕坐在院子的长椅上，我甚至记不清刚才是不是和燕道了别。
筱榕把玩着手里的柠檬，时不时就要闻闻它的味道。
你很喜欢柠檬？我将筱榕轻轻揽入怀里。
筱榕摇头，还好啦，只是觉得这个味道好像在阮仲身上闻到过呢。
我追寻着柠檬的味道，来到你身边。
我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会跳出燕的微笑。
嗯……还有洛湘。
嗯？我没有听清筱榕又说了什么。
没什么……筱榕吐吐舌头，闭上眼睛，像一只慵懒的猫在我怀里歇息。
送筱榕回去后已经到了晚上，信告诉我今天我不用去上班，因为家里来了新的房客所以要在院子烧烤以表欢迎。
我挂了电话回到公寓，看见燕的房间已经收拾好，很简单的摆设，却让人感觉恰到好处。
燕正坐在床上，眼睛看着窗外，手中的铅笔在画板上不断勾勒，似乎并没有察觉我的出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燕长长出一口气，看样子是画完了，将铅笔放好，这才注意到我。
等很久了吗？燕露出微笑，她的表情可一点不像是在面对一个等了自己很久的人。
筱榕不一样，每次练完琴看到我在，她便会第一时间跑到我面前，低着头不停道歉，这也是我不愿在她练琴时找她的原因，筱榕太善良，她从来都只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可是，这本该是优点，但我，并不喜欢。
我不知道燕现在的心情是怎样，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不自觉的拿她和筱榕比较，更何况，两人似乎并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晚上聚餐，现在我要去买配料，一起么？说实话我只是单纯的客套而已，我想以燕的性格是肯定不会去的。
然后燕就和我去了超市，一路上我都在琢磨女人这个神奇的物种究竟是怎么炼成的……
这些够了吗？燕弯下身，细数着推车里的东西。
如果不是看到她脖颈上明显被烟烫伤留下的疤痕，我会觉得燕现在的样子，比筱榕还可爱。
够了。我弯腰支开燕帮她整理，因为莫名的不愿别人也看到燕的伤疤。
回去的路上，燕捧着柠檬，看看天，看看地，有时候，还看看我。
我扭头说，喂，你再这样东张西望小心摔……
事实证明走路确实不应该东张西望，当然，更不应该劝别人，否则就会像我一样，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块碎了的石砖绊倒。
燕想要拉住我，于是和我一起倒在地上，顺便把我的三枚衣扣扯掉。
你没事吧？我连忙将燕扶起来，帮她拍掉身上的土。
燕咬着唇，我看见她的右脚似乎已经不能踩地，燕含着水汽的眼看着我，微笑开口，看来，你要背我回去了。
我竟然有些开心，虽然我并不知道这种心情的源头在哪里，但我就是有些开心。
走在路上，燕突然开口，你和筱榕是什么关系？
……我们，算是情侣吧。
这算是什么答案，筱榕明明就是我的女朋友，可为什么，我会犹豫……
哦。燕好像对这个答案同样不满意，只是应一声便不再说话。
路灯旁围绕着成群的飞虫，然而这并不能破坏整条街道的安静，只是，有些热。
烧烤大餐进行的很顺利，肉还没吃完酒就全没了，然而燕却只是红了些脸，状态比我和信还要清醒。
信冲燕竖起大拇指，牛！
燕叠起纸巾擦擦嘴，没什么，我一个人的时候，喝的要比现在多。
这句话让我真正意识到，燕的内心似乎并不像她所表现出的那样，温柔，恬淡。
最后，欢迎会以信的呕吐结束，人常说酒后吐真言，不过信的真言每次都要针对我，这次也不例外，我很纳闷，为什么醉酒的是他，难受的却是我。
信问我，阮仲，还有一年你就要毕业了吧？
我点头。
工作的事情有着落了吗？
我摇头。
信叹气，唉，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我那个小店吧？现在你挣的钱维持基本生活倒是没什么问题，可你迟早要成家的啊，总不能以后叫筱榕跟着你一起吃苦吧，你也知道我们国家现在就业有多么难，你又不像人家筱榕是钢琴天才，以后那可前途无量啊，难道你甘心站在一个女人背后么，不是哥哥说你，该好好为自己着想了，不然，你怎么配得上筱榕？
就是信的这些话，让我被酒精麻醉的大脑整宿没有休息。
的确，正像信说的，我不能一辈子都在打工中度过，可我能做什么，专业学的一般般，又总是爱玩游戏，没有任何特长，唯一拿得出手的好像也就是足球踢得不错，可是又进不了国家队……是啊，我好像的确配不上筱榕。
十二点了，筱榕的短信准时发来，我盯着手机屏幕，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屏幕上是筱榕的照片，我拿着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喝醉的缘故，却感觉筱榕越来越模糊，离我越来越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