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开渠的事儿全是过去了,可在苟德胜心里的这块石头还没有全部落下来,因为渠没有问题,可固土有没有用,他真的心里没有底,这样一个时代,人们出了土也就是土,其他什么也没有,用土办法固的堤坝,恐怕真的洪水来了,不堪一击啊。
“狗子,你这是干啥呢?”突然闯出一个声音,打断了苟德胜的思绪。
“九香姐,你咋先到这儿来的?”苟德胜很是差异。
“随便走走,突然看到有个人蹲在这儿,我就寻思着这是哪个汉子寻思啥呢?”九香嘿嘿的笑着,“一看原来是你个憨小子。”
“别管我,你去溜达吧。”
“狗子,咋闷在那儿?有心事?跟姐说说,指不定能帮上你。”九香不断地试探着,也穷追不舍地紧逼着。
“我的事你帮不了,你也不能帮。”苟德胜连看都没看九香一眼,继续望着远方。
哪知道这个时候九香竟没有说话,趁苟德胜不注意,已经溜到他的旁边坐下了,往苟德胜身边蹭了蹭。
“你这是干啥?让人看见影响可不好!”苟德胜刚要起身,被九香一把拉住,“你看看你,紧张个啥,就是几句话的功夫,谁能看见?”九香眯着眼,就像是农村里的猫找到了久违的吃食一样心花怒放着。
“我……”刚要说话被九香打断。“你知道,姐是个命苦的女人,你姐夫走得早,现在也没个人疼我,”九香说着眼里就泪汪汪的,让人心疼,苟德胜是个怕眼泪的男人,听不得半点让人伤感的话。
“唉……守寡守了几年了,我这话也该朽了。”扑嗒扑哒的泪就像是六月的暴雨一般。
“九香姐,你这是干啥?”苟德胜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你看大家都互相帮衬着,也挺好的。”在九香眼里,苟德胜是多么的不解风情。
“姐姐今年才35,打扮打扮也不输大姑娘!”忽然俩人对了眼,苟德胜还是第一次看到女人的眼里就像波浪一样,让他浑身不自在。
“姐……你……”苟德胜支支吾吾的,一时也没了话,九香一把搭在了苟德胜肩膀上,由于平时大家干活儿时都是这样大大咧咧,他也没有多在意,可这一次在九香心里就大不一样了。
“九香姐,你赶紧回去吧,你待的时间长了!”苟德胜忽然发现了些什么,犹如悬崖勒马一样。
“才多大会儿,你就撵我走?”九香仿佛不想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我回去也没啥事儿,家里又没有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突然九香又有了什么鬼点子。
“到晌午了,要么你到姐家,姐给你做吃的!”九香使劲儿的盯着苟德胜,正渴望着他给一个确切的答复。
“不了,家里还等着我回呢。爹这两天身体又不好了。”
“婶子不是在么,虽说耳背,才多大岁数,能行呢。”九香极力地强扭着苟德胜。
“两个弟弟还小呢,还要给家里牲口还要铡草,这活我不放心他们。”九香的盛情,虽说不好推辞,可苟德胜就是不想去,大概是心里从小就被灌输的对寡妇的芥蒂吧。
九香没有得逞,扭头便走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被风吹得到处都是,荡了苟德胜一脸,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头又转向了远处。
这九香守寡已经足有五年了,她当初嫁给小秀才的时候,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小秀才为了家里的生计,只能常年在外溜达做些小生意,只是没有一儿半女,等到九香刚过三十,小秀才却病死了,这五年来,谁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头一年九香没了魂儿一样,家都不出,小秀才从小没了双亲,这九香也是邻里们照看着,哪知有一天突然变好了,只是性情大变,从一个乡村小媳妇,讲个情话都会脸红,如今却变了一个人,大大咧咧,混在男人群里,简直就是让有家室男人的老婆嫉妒啊,也不知道这九香给男人们下了什么迷药,九香家里的事,男人们争抢着帮忙,唯独这苟德胜不闻不问,也不理不睬,这一点反倒让九香喜欢。
可能是这九香对苟德胜蓄谋已久了,毕竟这苟德胜也快三十的人了,就是家里的光景让谁看了都望而却步,村里很多姑娘都看得起这苟德胜,唯独看不上的就是这光景,也就是因为这,家里两个兄弟也耽搁着,都是好后生。
这一天,谁都找不到苟德胜,谁也别想找到苟德胜,当苟德胜想事情的时候,都会到他打小就喜欢待的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地势高,能看到方圆十几里的地方,当然也能看到眼前的这一丛山。
“啥时候咱也能走出去看看!”苟德胜心想着,“要不然世道乱,我早就出去了,就像大哥一样!”忽然想起了十几年没见过面的大哥苟智胜,苟德胜眼泪迅速地流下来,没有半点迟疑,因为那是自己的亲哥哥,一走就是十几年,十几年一点音讯也没有,老娘也耳聋了,爹也起不了炕。
这么多年,苟德胜一直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一家子人的生活,虽说自己自己混账些,但毕竟是那么重的担子,谁能懂自己呢,苟德胜也只能在这个谁都不知道的地儿默默地流着眼泪。
心里默念着,“哥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看咱们得光景,还有爹娘!”想着想着便睡着在这土疙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