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那个十年前抱着熊对你微笑的少年,请你不要再思念他,不要再去回忆那段长满浓郁青苔的时光。

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

考拉最近开始听陈奕迅,首当其冲的就是《十年》。在单曲重复过N百遍之后,她感慨万千的对着景深深说:“深深,你说有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人十年呢?”

景深深听闻此言,不觉一惊,慌乱中手里的材料散落在地上:“考拉,青天白日,你这是怎么了?”

“深深,我最近听到一个故事,还记得我前些天跟你提过的那个玩具店么?那个超级帅的老板,他告诉我,他喜欢一个女孩十年。十年啊,你说被人喜欢十年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会很幸福吧。”考拉喝一杯薄荷茶,歪着脑袋深思这个可能性背后,被那个美好的男子恋着的人会怎样甜如蜜罐呢?

“其甜自贻,其苦自哀。有那个时间把老头下午要的资料整理出来。” 景深深说着将刚整理好的资料扔过去给她,起身向茶水间走去。

景深深为自己冲一杯咖啡,可是双手却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咖啡洒出一大半在地板上,她看着犹如山水泼墨的轮廓,心里酸涩得要掉出眼泪来。在深吸若干口气之后,她对自己说:“景深深,你出息点。不就是十年嘛。这小十年都过去了,当初所有的约定早都烟消云散,无迹可寻,你何苦对着将要变成回忆的往事感伤呢?”说罢,她低下身子开始清洁那些咖啡渍。

“我来收拾,你去下办公室,老头叫你呢。”程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上午十点半的阳光和他一起涌进来,照得深深睁不开眼睛。她眯着眼睛盯着程阳,倒是程阳被她盯得不好意思,“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那拜托你了。”深深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程阳,心里突然一紧,原来程阳这么高。自己只及他的脖颈。

“怎么了,发什么呆呢?赶紧去啊。”程阳看着微愣的女子,心里千般惆怅,她总是能用这样一个简单的神情将他吸进去。一如她的名字,深深的,再也不能自拔。

“哦。”深深缓过神来,暗自气自己,就在刚刚那一秒,她心里闪现而过的是——顾承呢?他是不是一如十年前那样,高出自己一个脑袋呢?

看着匆忙走出去的女生,程阳低下身去擦拭那些污渍,然后又抬头望向窗外,22楼的对面仍然是22楼。城市里的距离往往近得可怕,却又远到彼此相处一年都只会停留在“早上好”的问候里。他想,他是真的不知道要拿景深深怎么办。这个一年前进公司实习的小女生,在进公司那天对他说:“早上好。”他当时惊讶于那么真诚的问候。不妙的是,一年以后,他们的关系仍然停留在这句话里。她从不参加公司的任何活动,工作很勤奋,常常加班到他不能用现在的身份等到下班的时候。老头在试用期三个月之后,要留下她当助理。他心里欢喜异常,只是,他清楚她心底柔软的地方肯定住在某一个人,那个考拉熊的布偶,她每天都带在身边看几眼。

给我自己机会

“我要去成都出差,下午的飞机,现在回家收拾东西。”深深从老头办公室出来,走到考拉面前轻拍她的肩膀。

“我终于可以夜不归宿了?”考拉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精神焕发起来。

“你敢!”深深甩给她一个“扒了你的皮”的眼神拿起包走人,走到门口又朝里喊一声,“好好吃饭,外卖店的电话我都记在常用的那个笔记本上。”

考拉继续喝着薄荷茶,知道深深在乎她,心里泛起暖意。她当然记得一年前自己死乞白赖的搬去与她同住时,她丢过来的那张纸和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纸上写着“同住守则”,脸上则是不甘情愿和不欢迎。

“实习生,发什么呆。好好工作。”程阳一出办公室门,就看到考拉那张明媚的笑脸,照得人暖洋洋的。

“我马上就可以正式留在公司里了吧。要是我留不下来,我拒绝向你透漏任何景深深的消息。”考拉窃窃笑着,眼前这个男人,自己三个月前刚进公司那天就发现,他喜欢深深。

“请问,考拉小姐,您为我提供过任何一条有价值的消息么?”程阳眯着眼睛慵懒得像一只猫,举手投足间韵味十足,就差用琥珀色的眼睛来摄人心魂了。

考拉觉得程阳这样帅绝人寰实在没有天理。可是上帝总是会有若干宠儿。“安啦,你这样帅不忍睹,且又事业有成,风度翩翩,有戏的,我很看好你呢。”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考拉当然自知理亏,她答应做程阳的情报局局长,可在过去的三个月里除了提供过“她去商场了。”“她在洗澡。”“她准备睡觉了。”这样毫无参考价值的消息之外再无其他。不是她不想,实在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程阳那个假想敌究竟在哪里。深深似乎只存活于自己的世界。

“我就知道你靠不住。所以我走了。”程阳过去拍拍考拉的脑袋,她第一眼给他的感觉像只猴子,而不是考拉。考拉多懒啊,一个冬天都可以睡过去,而她在寒意正浓的时候跑来说,我要来这里工作,而且一定要留下来。

“喂,上班时间去哪啊?经理也不能这样跷班啊。”考拉不满程阳刚才对她的那一拍,撅着嘴抱怨。

“去机场。”他在经过景深深的桌子时,眼睛不经意间瞥到一个小东西,随手抓起来丢在自己口袋里。

“啊?”

“机会在于创造。”程阳打个漂亮的响指,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景深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规律,除了工作闭口不谈的态度,让他觉得再这样下去只会等到天长地久的无望。所以,他对老头说:“我要给我自己机会。”

老头当然是赞同,他也知道程阳给自己的机会,同样是给他机会。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还记得他回来的时候说:“三年,三年后我就回美国。我妈还等着我呢。还有,别告诉别人我是你儿子。”现在,离三年之期还差三个月,而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当然乐观其成。

唯一跟他有关的

景深深在机场看到程阳的时候,心里有小小的惊讶。老头说有人跟她一起,却没说是他。事实上,她不知为何,没有缘由的对这个男子有所抵触。一年来,能不打交道尽量不去接触。那是一种类似动物对危险的敏感。而更让她惊讶的是,他说:“住三个月,你就带这点东西?”

“啊?他竟然骗我!”几个小时前,老头在办公室里说,你得去成都。她问几天,他说也就几天吧。景深深牙齿咬着下嘴唇,“狡猾的老狐狸。”几天吧,现在看来完全是不确定的语气。

“算了,去那边再买。”程阳第一次看到景深深这种可爱的小女人状,心里不由得感谢老头。

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小时,他去买咖啡给她,她接过的那一瞬间,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起身,咖啡尽数泼洒在他身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慌忙从包里取纸巾帮他擦拭,她眼睛里急剧的憋出泪水来,滴落在他的手背上,衣服上。“你自己清理下,可以么?我有东西忘在公司里。要去取回来。”说完转身就跑。

“时间来不及了。”

“那我坐下班飞机。”

“景深深,它对你很重要吗?”

程阳说这句话的时候,景深深已经跑出很远,她一个劲地点头。是的,是的,很重要。十年来唯一不能不带在身边的东西,十年来,唯一跟顾承有关系的记忆。

程阳跟在他后面,看着她一边跑,一边点头,一边哭泣。心里渐渐疼痛,却又无奈。他拉住她,从口袋里取出那只巴掌大的考拉熊放在她手心里,说:“别哭了。多丑啊。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景深深看看那只熊,又看看刚刚说那句话的程阳,眼泪更是决了堤一样,那一瞬间,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觉得她要失去那只熊了,或者是说,她要失去顾承了。“谢谢……你怎么……”

程阳看着泣不成声的她,心里苦涩的想着,几个小时前还在抱怨自己一年来只见到她公式化、程序化的笑脸。除了早上那声“早上好”之外,没有什么是真的了,而这短暂的几个小时里,茶水间里神色落寞的她,之前生气嘟嘴可爱的她,现在悲伤落泪的她都让自己看到了。想到这里,他伸出手去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

景深深没有逃离程阳的怀抱,她蜷缩在那里,任由他带着回到候机厅的座位上。他衬衫上有好闻的青草味道,她沉溺在这样的味道里,十五岁的顾承身上也有青草的味道。只是不同的是,程阳低下头的时候,还有剃须水淡淡的黄瓜味充斥进她的鼻间。她心里又是一阵酸涩,顾承身上一定也有这样的味道,只是,他在哪呢?闻着它的人会是谁呢?

景深深不知道她怎么上的飞机,又怎么沉睡过去。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她拿掉眼罩,程阳端着相机在拍云层。转过身对她说:“你醒了?”他的侧脸在厚重的云层里不断变换,清晰到模糊,模糊到清晰。

她看着他明灭的脸庞,僵持在那里。很久才说:“为什么你的每句话,都同顾承一样呢?”

考拉的玩具店老板

到成都一切安顿好之后,景深深给考拉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她又打她手机,很快地被接起:“深深,你到了?”

“你还真夜不归宿啊,这都几点了,还不回家?”

“你往家打电话了?不是我故意不回家的。那个玩具店的老板他生病了,店里就他一个人,所以我在照顾他。”考拉看着床上熟睡的男子,内心里无比甜蜜,一个月前她发现母校的旁边开了一家玩具店。店里只出售各种熊布偶。因为景深深有那么一只巴掌大的宝贝考拉熊,所以她就想去找一只一模一样的。她当初毅然决然地把名字改做考拉的时候,就只是希望自己有天在景深深眼里变成跟那只考拉熊同样重要的存在。还好,一年前,她有了那个机会。那个男子那天靠在橱窗旁边,手里把玩着那只她寻了很久的考拉熊。她上前去,对他说:“hi~我叫考拉。”

“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景深深的语调明显的紧张起来。

“安啦,他昏迷不醒呢。”考拉听着这样的语调心里有点小得意起来。她很紧张自己呢。

“不管怎么样,你都得给我回家。我半个小时后往家里打电话。”景深深可对那个玩具店老板没什么同情心。她只在乎考拉是否有按时回家,按时吃饭。想到这里,她自己先惊讶起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这么关注她了?

甩掉因为这个发现而惊起的鸡皮疙瘩,她去洗澡,泡在浴缸里的时候,这一年里,考拉跟她住在一起的每一幕都重现在眼前。

“我来跟你住好不好?”

“不好。”

“景深深,我买一样的拖鞋好不好?”

“不好。”

“我们晚上去吃鱿鱼拌饭好不好?”

“不好。”

……

很多个好不好。

很多个不好。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那些“不好”都销声匿迹,变成默认了呢?考拉买来的拖鞋,她某天穿在了脚上;考拉拉着她去吃烤肉,她给她叫鱿鱼拌饭;讨厌跟别人同床,却在打雷天把缩在客厅沙发上的她拉到自己的被窝里……以至于她在毕业的时候说“我要进你在的这家公司,跟你一起工作”她竟然也没有反对。她还记得她大二开学的那天,考拉突然出现在她寝室里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说“我现在也在这里上学”。她当时并没有理睬她,连“哦,知道了”都吝啬于说出口。

深深洗过澡再往家里打电话,电话很快地被接起,传来考拉急促的呼吸声:“深深,我回家了哦。”

深深听着她的喘气声,嘴角止不住的露出笑意,她总是这样慌张。可是这笑意传达到嘴边,只有简单的“哦,那睡吧。”

突然,考拉的尖叫伴随着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响起来。“考拉,怎么了?”

话筒被搁置,细碎的声音隐约的穿越几千里而来,“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先躺好,别乱动哦,我跟我姐通电话。”……然后是考拉的清晰的喘气声,和“他摔到地上去了”的解释。

他?摔倒地上去了?

“他是?”

“哦,就是那个玩具店的老板啊。”

“景浅浅,你竟然带着男人回家过夜!”景深深不可置信的在电话这边喊叫起来。

“你不是让我半个小时内回家吗?我又不能不管他,所以只能带他回来了。”考拉嘟着嘴解释着,突然她眼睛里掉出眼泪来,“深深,你刚刚叫我浅浅,对不对?我没有听错是不是?你接受我了是不是?”

“景浅浅,你马上把那个男人给我弄走。”景深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考拉的这些问题。

“深深,我已经成年了啊,况且,他现在病着呢,我又不能对他怎么样。”考拉沉溺在刚刚那个惊人发现的喜悦里。

电话是被程阳打断的,他端了夜宵进来:“景浅浅?是你妹妹?真好听的名字。”

深深瞪他一眼,“你不知道敲门?”

程阳无辜地说:“我敲过了,可是你没听到。”说罢摆手示意她继续打电话。

“景浅浅,把他扔客房里去。”深深叮嘱考拉锁好房门之类,而程阳拿起毛巾开始给她擦头发,深深挂掉电话的时候才惊觉两人在镜子里的暧昧,脸瞬时间红如朝霞落鹜。

“景深深,我来听你讲你在飞机上未讲完的那个故事。”

景深深的抱熊少年

深深想,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注定好的。在她还没来得及学会走路的时候,爸爸妈妈离异,在十三岁刚上初一那年,妈妈车祸去世。深深想,如果时光可以用鲁比可方块的逆转法则一样倒转回去,她一定不会跟妈妈要布娃娃。深深想,她是永远的失去她了。那天,她趴在学校后门那个玩具店的橱窗前面一直哭,一直哭。

顾承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手里抱一只很大的熊,从橱窗里面望着他。她知道他是几天前三年级的转校生,她还跟同班女生假借其他名义去偷看过。顾承抱着熊从店里走出来,深深记得,他那天对她说:“哭多丑啊,别哭了。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落日里少年的脸阴影出一片安静,眼神清澈如他手里那只大熊的黑色眼珠,澄明干净,而嘴角的笑容让周围空气里的落尘都充满了暖意。只见他笑着说:“真乖,给你买礼物。”

那天深深得到一只小小的考拉熊,顾承说:“要收好哦。”

深深那天第一次失眠,一整晚的看着那只小熊,她想,世界上还有那样美好的的笑容。让人忽略眼前所有的事物。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她在学校门口又遇见他。他远远的跑到她面前说:“原来你已经初中了呀,还以为只是小学生呢。看起来那么小。”她的脸突然就红了,顾承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粽子递给她,“喏,早餐。”

周围有顾承的伙伴们打着响指,吹着口哨,起哄声此起彼伏:“顾承,你小女朋友害羞了。”“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太小了吧。”

那天以后,顾承每天早上都来教室门口找她,给她早餐。有一天他逃课到她教室窗外,地理自习,她睡着了,突然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睁开眼睛就看到顾承站在窗外,他说:“你醒了?”然后递张纸条给她。

景深深讲到这里起身从钱包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用透明胶全部粘起来的纸,程阳看着上面的字迹:“景深深,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那天,深深对着窗外的男生点头。然后顾承像只鸟儿一样向操场上跑去。所有年少的恋爱都来的轻易、简单、纯粹。因为想每天在一起,因为觉得喜欢。

顾承依然每天带早餐给她,放学带着她去不远的火车站,银色的铁轨像两条巨大的银蛇延展出遥远的未来,她走在上面,他牵着她看着她,她心里全是欢喜。

时光也许不甘就这样被他们两个的快乐拖曳,迅即的向前划过去,顾承初三毕业那天,他带着她又一次去那个玩具店。他抱着第一次见她时的那只大熊,站在橱窗里望着窗外,深深低着头找一只跟她一样的小考拉熊,她找到它,乐呵呵跑到他前面递给他的时候,才发现少年的沉默已经维持很长一段时间。于是,她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她把它塞在他手里,转身就跑。

她知道,那些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许你的十年给我

“听说了么?顾承要出国了。”这是景深深在那些天里听到的最多的话,大家都有意无意的在她耳旁提起,而她自动屏蔽它们。因为顾承并没有说。

直到那一刻,顾承的表情告诉她,她要失去他了。顾承拉住她的手,慌忙中抱住她。那是她们第一次拥抱,也是最后一次,深深觉得自己脸庞湿了,抬起头,顾承的眼泪和自己的混杂在一起。橱窗里的光线照进他们之间,在他们中间刻画出一条一条的分隔线。

顾承走了。去了美国。

而景深深此后的梦境里,都站着一个抱熊的少年,他轻轻的亲吻她的额头,他说:“景深深,许你的十年给我,请你不要忘记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程阳,离那个十年之约还差三个月。”她说到这里哭起来。程阳把她拉过来,紧紧地抱着她。他从没有想过他的假想敌这样根深蒂固在她的生活里,用旧有的甜蜜维系着十年的情感。“程阳,儿时的约定是很难坚守的吧,我不知道顾承现在在哪里?我等他十年,他都没有出现。”

顾承走后,她也离开了那里。消失了十二年的爸爸来找她,带她回家。她固执地选择了住校生活,并且坚持不跟那个叫做景浅浅的妹妹同校。她讨厌她,她抢走了他。

程阳不知道怎么去安慰怀里这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他突然希望顾承从天而降,给这段感情一份了断,哪怕他们会厮守在一起。而他自己亦会守着她。程阳对着熟睡的深深说:“不管他是否记得你们儿时的约定,我现在以一个男人的身份起誓,我许十年给你,请你不要拒绝我。”

深深和程阳在成都为工程项目忙的昏天暗地,却仍然不忘记每天叮嘱考拉。

“景浅浅,起床上班了。”“景浅浅,不要吃刺激肠胃的食物,不许吃冰激凌。”“景浅浅。你已经成为那家玩具店的伙计了么?十点了,赶紧给我回家。”……

深深觉得自己很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程阳每天早上来叫她起床,他时常做些亲昵的小动作,过街时会用手拦着她的肩膀而重不逾越、。吃鱼时会替她剔掉鱼刺。时常在她洗完澡后出现,替她擦干头发。他并不像其他男子那样惹她反感。只是,考拉每天报告行踪的电话让她有些郁闷:“深深,你说他喜欢的那个女子是什么样的?有没有我漂亮呢?”“深深,26岁的男子喜欢什么东西?”“深深,你说我穿红色的裙子出去呢?还是鹅黄色那条呢?”……

“景浅浅,你恋爱了。你竟然喜欢上那个玩具店的老板了。”

“哦,天哪,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

深深拿着话筒,听到这样的话,拍拍自己的额头。“景浅浅,你无药可救了。”

程阳看着深深无奈的样子,笑出声音来。这三个月里她在他面前的展露无疑,让他再一次明白自己的不能自拔。

十年后,谁是谁的谁

深深想,她一定是看错了。那个站在橱窗里抱着一只大熊站立的男子分明就是十年前的顾承。她使劲地揉自己的眼睛,然后伸手去抓身边程阳的手。程阳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心里顿时明了。

他感觉得到她在颤抖。“我们进去吧。”

深深停在原地看着橱窗里面出神的男子,他的确已经很高大,下巴抵在大熊的脑袋上,整张脸都沉浸在莫名的忧伤里。十年过去,他已经长成一个英岸的男子。十年过去,他还记得他说过的话。十年过去,景浅浅说她喜欢这个男子,愿意为他守十年。

考拉在几个小时前的电话里说:“姐姐,怎么办,他说他要回美国去。他说他只知道喜欢的女孩在这个城市里读大学,所以他来这里开一家她能找到他的店,他说,十年前他让她等他回去找她。可是现在,十年之约已经到期,她不要他了,他要回去了。他说他目前没法接受我。姐姐怎么办?那么,那么喜欢他,怎么办。”这样的她,她怎么能放心,于是立即飞回来。

“程阳,帮帮我。”深深拉起程阳的手,他有点不明所以。

橱窗里的男子抬起头,外边的女子逆着光,他看着她从包里掏出那只考拉熊放在玻璃上,然后手里的大熊就那样掉在地上,他张开嘴巴说不出话来。深深把手伸到橱窗上,和他的手重合。隔着玻璃,她仍然能感觉得到他的温度,依然是十年前在火车轨上牵着她走向远方的少年的温度。两个人隔着窗,眼泪流下来。

程阳就那样静止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悲。转过身,他竟然也掉下泪来,心里坦然,是该祝福吧,毕竟景深深已经给过他三个月的美好时光。

深深把脸贴在顾承的手心里,她听到十年前顾承的声音,少年绵长的嗓音问她“景深深,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么?”她抬起头,顾承要走出来,她摆手制止他,拉住欲转身离去的程阳,她把自己的手放在程阳的手心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嘴角扯住一个微笑的弧度,继而转过头对着橱窗里的顾承展现他们的十指交握。程阳看着那个男子伤痛惊愕的样子,心里酸涩到无以复加。他不明白深深这样做的理由,而他自己的内心告诉他,这样的骗局并不能带来他的爱情。

于是,在深深对着顾承诉说这些年来的情感时,他悄悄地离开了。

时光如青苔,十年不思忆

时光停在玻璃窗上,阳光打出一片白的光,深深用力地在橱窗上写字,一笔一画。

顾承看清楚了,是“十年”。

然后,他又看到她在那两个字的末尾画上了句号。

深深追到程阳身后,大声喊:“不是许了十年给我吗?想这样逃掉么?”

程阳错愕,原来那天她听到了。

深深跑到他面前,牵起他的手,手心里仍然是暖暖的。她说:“让我享受这一分钟的静好。”

她看着他错愕的眼神,知道他不会明白。他不明白她的生命在这缺失了顾承的十年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以至于当那个日日思念的人来到眼前时,她已经不能遵守十年前的承诺。

看到顾承的那一刻,她心里所有的结都被打开。她知道他还是那个她的抱熊少年,可是她同样也知道她已经不能够再去喜欢他了。

十年前,爸爸接她回家,景浅浅跳着跑到她面前,叫她“姐姐”。她生气地把她推到在地上,而她却一如既往的想获得她的认可,甚至为了引起她的某种注意而去改了名字,她说:“如果我是姐姐手上那只小考拉熊,她会不会多看我一眼呢?”她那时就知道这样的景浅浅,她没办法再去恨。

一年前,当考拉把她的一只肾移到她身上的时候,她知道她会去守护她。她也知道她的生命从此不再是孤独一个人。十年前失去母亲,觉得自己的世界只剩下阴天,遍地青苔的她已经在考拉灿若朝霞的笑脸里,看到丝丝缕缕的光亮。

而程阳的出现,似夏日猛烈的阳光,涌进她的生活里,她最初刻意避着他,她总觉得程阳的光芒会灼伤她,让她的世界顷刻间坍塌。那晚,程阳的眼泪滴落在她的脸上,她觉得接近阳光的感觉原来是这样温暖的美妙。

时光如青苔,浮华了过往,曾经在顾承的庇护里繁盛生长过的喜欢,在阳光里似乎都慢慢慢慢的淡褪,然后长出新的枝叶。她放下所有旧时光,知道眼前这个男子可以让她的每个清晨都阳光普照。

那么现在,景深深,十年后,谁是谁的谁,答丅案已经昭然若揭。那个十年前抱着熊对你微笑的少年,请你不要再思念他,不要再去回忆那段长满浓郁青苔的时光。这是对两个人的救赎。

不思忆,不再思念,不再回忆。景浅浅,我有我的幸福,请你勇敢地去找寻属于你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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