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个男孩,给了我八年深爱。
我一直想为他写点什么,可囿于笔拙,不曾有过只言片语。
今天秋阳暖照,我静坐窗前,莫名地与那些青涩的往事不期而遇。
我想,应该写点什么了。否则,时光老去,我是会慢慢地消磨了那份心境吧?
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我们也是在这样的秋天相遇了。
初中三年里,他笨拙地喜欢着我,而我苦苦地暗恋着别人。
喜欢的方式有很多,他只学会了用搞破坏来吸引我的注意。我跟同学借圆规,他从中作梗;下了晚自习有男同学要送我回家,他在黑板上写道:谁送她回家谁就不是东西;用火钩子烫坏我的校服……
在解不开的方程式和画不好的电路图里,纯真的初中时光一晃而过,有些人就那么一晃而过了,而有些人却注定刻了在心里。
接过通知书,也接过了我们不同的路。我喜欢的人去了那座首府城市,和小县城之间横亘着的那座大山似乎成了我永远也无法翻越的障碍。而喜欢我的他去了另外一个县城那所出名的高中,在那里开始了他天昏地暗的拼搏时光。
那是一个所有的深情缱惓都藏在书信里的时代,能让我们在繁重的学业里喘口气的大概就是兴奋地去传达室找一封信的轻松吧?
那信就像薄荷糖,可以醒脑。
不知道在那个还没有手机的年代他是费了多少周折才辗转打听到我的地址的?在那些来来往往的信里,他事无巨细地汇报着自己的学习情况,偶尔会在单调乏味的字里行间藏一点淡淡的忧伤,多年后的这个午后,我依然记得那句简单而动人的话:我这么努力的用功,而背后的支柱就是遥远的你!
可是那个遥远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他,遥远如斯,我模糊到只剩下了几句鼓励。于他却是莫大的动力。
也许,心里有爱的人才会那么孤注一掷的拼命。他说我那么努力是为了有朝一日配的上你。
可是那个有朝一日是什么时候呢?会有有朝一日的那一天吗?他大概问过自己很多次,始终没有答案。
看完他的来信后我也问过自己,为什么我们没有有朝一日?晚风在轻轻叹息。
我和大学是他高中三年全部的梦想,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就一遍又一遍的假装已经实现了,在大学浓稠的林荫道上,轻牵着我的手,旁若无人的走。
他说大学是他志在必得的诗,而我,他却不知道是不是是他可以努力便可到达的远方。
毕业后他手捧着诗,却没能到达远方。
他去了天津一所大学,写信告诉复读的我,海河之滨永远有一个男孩愿意等你!等一个人是多么焦灼而又忧伤的事啊,在一次次的否定又肯定中,等着一个未知的人,等着一个不确定的以后,在理想的丰满里甜蜜,又在现实的骨感里哭泣。
心里住着一个人,日子总觉得有希望。
他在本来可以恣意洒脱的大学里却还是固执的守着自己孤独的梦,期翼着那个人早一些和他并肩同行。
在没有并肩的日子里,他还是按部就班地承袭着高中时苦学的样子,只是学累了会出神地望着远方。
日子很快滑到了我报志愿的那天,我填了几所家乡的大学,看着背面的志愿栏里一片空白,我忽然想起了他写给我的话,如果有可能也可以考虑报考天津的大学。那句话像是一盏灯,始终亮在我的心里。他的大学是我彼时唯一深刻的外省大学,他的大学里图书馆是什么颜色的?食堂里有哪些好吃的菜?宿舍楼里有哪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同学?在他的信里我就像是在他的大学里生活一样。所以,我几乎想都没想就填了他所在的大学,想来那么重要的人生时刻,我却任性了一把。
大概连上天都不忍心辜负他的诚意。我从来都没觉得我会在那个城市里开始我全新的生活,只是觉得填上一所学校吧,那么空白不好看。
可是多奇怪啊,用心栽的花怎么努力也不开,无心插的柳却摇曳生姿。
那个城市的另外一所大学录取了我,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那个燥热的炎夏,我焦躁的心和当时的天气一样,迟迟等不到那一纸通知书。
当他要了我的准考证号,查询到录取结果的那一刻起,他按耐住激动的心告诉自己:我等得远方终于还是来了。
9月的天津,云淡风轻,我去报到的第一天,他在我大学的浓荫里见到了真真切切的我,这一次,不是隔空遥望,不是心里猜想,而是那个穿着运动鞋扎着马尾辫儿一脸青春阳光的我。
他还是那么羞涩,还是没有勇气直视我。
但是,他把他全部的爱恋,用来教我认识那新鲜的大学,新鲜的城市,新鲜的一切。他给了我他的QQ号,带我去他的图书馆,去他学校的周边吃小吃,带我去看那个城市有名的风景……
为了方便穿越大半个城市来看我,他买了自行车,从西到东寒来暑往,丈量着一个城市的距离,也在努力缩短着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在城市的这头,他在城市的那头,连接我们的除了自行车,电话,还有同城书信。他把那些始终没有勇气面对面说出的话一鼓脑交给了邮递员,那些熟悉的字,那颗灼热的心,毫无保留地教给我决断。我说我有男朋友了,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坚决不信,以为我在开一个玩笑。
我跟他讲我们的故事,他颓然差点倒地,他摇着头,还是不肯相信,坚定的告诉我,他舍不得放弃,因为都坚持那么多年了,已经习惯了,怎么可以说放手就放手,除非你结婚。
他还是会在没课的时候不远几十里,一如既往地骑着车来看我,我还是一如既往的迟迟不肯下楼,他说你们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我都走过,比起自己的学校,我更熟悉你们的学校。
他在等我下楼的那些无聊里,看过泮湖边依偎的恋人,也看过宿舍楼下等别的女生下楼那些男生幸福的表情,听过图书馆前朗朗的书声,还看过女生们三三两两去打水的身影……
可是他却没有看过我的甜蜜回应。
他大三那年,我突然在他如常的信里读到一段话:初中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也许在意着别人,我以为熬过了高中,终于等来了属于我们的圆满,可是你却告诉我有了别人,现在,也许我还可以喜欢你,可是你终究要属于别人,他一定比我爱你,如果我对你的幸福负责,我就要死命忍住,不能再打扰你,我说过我舍不得放弃,可是我不能这么自私……
合上信的那个晚上,我蒙在被子里哭了好久,心一阵绞痛,冷意浸透全身,就像带在身上多年的东西突然弄丢了一样不适应。
原来让人放不下的是一个人对你的好。
后来他很快在舍友的撮合下牵了一个女孩子的手,也是这样有了凉意的10月,他带着那个女孩来看我。我请他们在小面馆里吃面,他用家乡话介绍:这是某某某,名字里有一个字和你一样,比你大一岁。我赶紧端起碗,一个劲儿地喝汤,用劲儿眨了眨眼才没有将汪出的泪掉下来。隔着碗沿看过去,对面女孩细细的眉眼倒是和他很是般配。
从面馆出来后,女孩子欠了欠身坐在那辆我熟透了的自行车后座上,他冲我摆摆手,说再见,然后用力驶出了我的世界。
后来我们就真的再也没见。
只是会在某天他在朋友圈里晒出全家福时重新惦记:记得他生怕凉掉而揣在袖子里捂着的那个红薯;记得那首穿透过大街小巷的《Take me to you heart》他曾亲手抄写并翻译过来告诉我说就当是在说给我听:世界上那么多人,谁能告诉我上哪儿去找像你一样的女孩?记得他曾因我说的一句无心的话有过的那些崩溃;记得他曾为了等我一起回家延后买票而差点没回成家,记得他说我想我有勇气一起陪你去接你男朋友……
努力的想忘掉,却总是不期然地想起。
此去经年,我们相遇或离开,都是在该有收获的季节,可是除了那灼热的疼痛,似乎连回忆都带着伤。
幸好,那段被荒芜过的深情重又在岁月的芬芳里找到了愿意款待他的人,可是我从来没告诉过他,藏在我心底的那些谢意,谢谢他给过我的那些指引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