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楠，你怎么还没走啊？要迟到了！”眼看已经七点半，女儿却还站在门口，张林一面卸下刚从地里摘来的蔬菜，一面生气地质问女儿。平时这个时候，小楠早已经去学校了。
“爸爸，昨天忘了告诉你，学校今天下午放假，你中午要来接我哦。”小楠嘟嘟道。
“知道了，”张林背对着女儿，忙顾着卸菜，“早上出门差点和一辆三轮车撞上，耽误了不少功夫，回来得有点晚了，你等一下，我菜卸完了就载你去学校，走路来不及了。”
“嗯，爸爸你慢点儿，来得及。我···”小楠低着头捏着手指，话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你什么？有什么话就说啊。”
“我···我今天早上做的花生粥，很好吃，我都吃了两碗，你待会儿回来多吃点哦！”面对张林的追问，小楠匆匆回答道。
“等会儿回来再说吧，有没有时间吃还不一定。”菜卸完了，生怕女儿上学迟到，张林顾不上换件体面点的衣服，赶紧开着三轮车往学校奔去。
冬天的早上寒风刺骨，张林把自己的帽子套在小楠头上，帽子太大竟把她的眼睛都盖住了，甚至滑到了鼻尖上。小楠也任由它下滑，把头紧紧贴在张林背上，两只小手就像绳子一样把张林捆得紧紧的。
很快就到学校了，这摩托三轮车十分钟的路程，小楠每天早上要花将近一个小时才走得完，张林五点起床去地里摘菜，顾不上做饭，小楠已经快十岁了，自然懂得体谅爸爸的辛苦，六点起床做饭，吃完饭收拾好差不多七点自己走路去学校，小楠告诉爸爸反正冬天冷，走路也暖和些。一般张林摘完菜回来小楠已经出门了，有女儿做饭他也省下不少时间，匆忙之间刨两口就马不停蹄地奔向菜市场了。好在张林平时打理庄稼还算勤奋，蔬菜长得也壮实，一个个就像那刚出生的大胖小子，很受大家的喜欢。
学校上课，小楠却提不上劲儿来，看着旁边玲玲的手指熟练地在她新买的点读机上划动着，小楠羡慕极了，真想让爸爸给她买一个点读机啊。玲玲骄傲地告诉小楠，有了点读机，她的成绩很快就会超过小楠。她说这话的自信，仿佛已经远远把小楠甩在身后了。
一个上午就这么悄悄地过去了，好多家长还没到放学就已经等在学校外面，待铃声一响，小朋友们就像听到百米冲刺的枪声似的，争先恐后地冲出教室。等到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被爸妈接走了，小楠才慢吞吞地走到学校门口，打量四周没发现爸爸，心里说不上来是失落还是庆幸。
“张楠，你爸爸还没过来接你吗！告诉他早一点哦，怎么老是最后一个来呢！”罗老师走过来，看到小楠又孤零零地等他那总是迟到的爸爸，忍不住心疼抱怨两句。听她这样说，小楠没有回答她，依然埋着头。知道小楠的家庭情况，话说出口后罗老师才发觉有欠妥当，于是补充道，“小楠，班上很多同学买了点读机，大家都想超过你哦，你要好好努力，老师相信你不会被他们超过的。加油！”
“谢谢老师！”小楠垂头丧气地回答她。
“小楠，”张林姗姗来迟，“走，我们回家了！”张林风尘仆仆地赶来，看到罗老师陪着女儿，很是感激，脏兮兮的他只是微笑地道谢，没有下车和老师寒暄两句，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提到座位后面，“给罗老师说再见。”他只想带着女儿尽快逃离这个尴尬的场景。
回去的路上，小楠还是靠在爸爸背上。就像鞋底破了个大洞，小楠不自在得很，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为什么。过了一会儿，小楠开口了。
“爸爸···”
“嗯？”
“那个···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小楠欲言又止，转口说道。
“小楠，我们先去一个工地，把他们的剩菜剩饭装上再回家。”张林和周围的工地谈好了，中午晚上去收他们的剩饭，这些东西对工地来说是个麻烦，恰好可以运回去给家里的畜生吃，营养丰盛畜生们也长得快！特别是那几头猪，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
“嗯。”
“等会儿你就不要进去了，在工地门口等我吧，我装了就出来。”想着工地上好多二十多岁年轻人，张林担心他们轻蔑的眼光伤害了小楠。
“不，我和你一起进去，我就在旁边等你。”小楠毫不犹豫地回答，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和爸爸犟。
张林心中打翻了五味瓶，不再说什么。
他们到工地食堂的时候，恰巧管理人员吃完。看着有的人几乎没怎么吃就把饭菜全倒进剩菜桶，还不时抱怨难吃，小楠想着吃这么好还嫌差，浪费这么多，完全不能理解这些西装革履的人是这样糟蹋粮食。
有个人发现今天收剩菜的大叔带了个小姑娘来，一直盯着小楠看，他的眼神似乎在传达什么，小楠浑身不舒服，脸上通红，低下了头。“他在看什么呢？是不是嫌弃我穿得不好？是不是在可怜爸爸收剩饭？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小楠慌了，心里不停地瞎想。
好像察觉到了小楠的异常，张林比以前快得多，没收完就带着女儿走了，平常她非得等到最后一个人倒完他才离开。
一路上他对没让小楠在门口等他的决定懊悔不已，想对背后的女儿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得默默地骑车，无意中一直在拧油门。
“爸爸你慢点儿！”小楠弱弱地说。
“小楠，以后爸爸说什么也不带你来了！你就好好用功读书，什么都不要想。其他的事还有爸爸呢！”张林硬生生地挤出了这些话。
听到张林这么说，小楠难受死了，仿佛确定刚才那个人就是瞧不起他们，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突然觉得好委屈好难受，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张林感觉到女儿在颤抖，慌了手脚，自责起来：“小楠，都怪爸爸没用，都怪爸爸没用。”
张林的话更加刺激了小楠，眼泪放肆地往下流，流到张林的背上。张林停下车，任由女儿在背上哭，手足无措，心急如焚。
一会儿，小楠停止了哭泣，擦了擦眼泪，略带哭腔地说：“爸爸，今天老师表扬你了，她说你教我教得好。”
“那是咱们小楠自己聪明伶俐，爸爸跟着沾光。”
“不是啊，老师说你勤奋能干，踏实敢拼，这是很优秀的品质。”
“嗯。”张林心里想，只要不委屈女儿，再辛苦他也扛得住。
“老师还表扬我了，她说其他同学就算用点读机也比不上我。我可开心了”小楠在爸爸面前俏皮起来。
“点读机是什么啊？”
“点读机···”小楠想了想，“点读机就是你刚才在工地上收的剩菜剩饭。”
“啊？”张林就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走了，我饿了，回家做饭吃，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我现在做饭也可好吃了。”
小楠心里决定，不要什么点读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