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迁都到临安的第二个年头,连年的战乱几欲麻痹了活着的人的求生欲,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一般。
西子湖畔,莺歌燕语,琴瑟传情,西楼是这临安最出名的风月场所。
楼里的花魁是琴师的主儿,琴师出身富庶之家,令尊是北宋朝宫中的乐师,打小琴师就对这五弦乐器爱不释手。
北宋沦陷,富绰家道也随之没落,惶惶不可终日。
迫于生计,琴师入了西楼,凭着一曲《广陵散》得了当红花魁的赏识,随侍献技。
按西楼的规矩,花魁献艺择客,依赏钱选座,垂涎已久之人皆想一亲芳泽。
那日,西楼来了一公子,华服锦缎,腰间配着短刀,一掷千金,楼里的虔婆笑的合不拢嘴。
当晚,花魁唤了琴师一同在闺阁候着那公子,花魁点绛朱唇,酥胸半掩,巧目盼兮。
闺内窗扉半开,斜斜杵着木竿,夏虫轻鸣,月朗星稀。
锦衣公子推门而入,花魁细腰芊芊迎了上去,琴师奏乐,举杯换盏间,娇笑连连。
酒过半晌,花魁酒醉卧榻,红帐之中,春光旖旎,欢愉之声不觉于耳。
琴师携琴,正欲离去,床榻中忽传来男子话音:“听闻先生方才所奏之曲,为何有铮铮铁马之声。”
听闻此言,琴师身形顿了顿,不卑不亢回道:“粗鄙之曲,无名,不足挂齿。”
男子朗笑:“曲是好调,可惜不宜时世。既如此,先生不肯告知,便不强求,你且回去罢。”
琴师道了声:“告辞。”落荒而逃,双颊绯红。
不知是听了床笫之声还是听了锦衣公子的言语,琴师踽踽独行在街上,与更夫擦肩而过,任夜风吹起衣衫,久久不能平息。
至此,锦衣公子每日都会到西楼,独独捧场花魁,花魁笑靥如花,金银细软收的盆满钵满。
只要锦衣公子一来,就似见到了财神爷般供着,片刻不敢怠慢,只有琴师清清冷冷,依旧奏着那首旧曲子。
久而久之,花魁开始嫌弃琴师,满口皆是尖锐刻薄之语:“啧啧~整日端着副清冷模样装给谁看……”
锦衣公子打断了花魁话语,颇有礼貌言道:“先生,明日鄙人府里有宴请,爱慕先生已久,可否请先生入府献奏?”
琴师婉拒:“多谢抬爱,鄙人技艺不精,恐难担此任。”
花魁躺在锦衣公子怀中,从茶案上取了块糕点递到他唇边。
锦衣公子手指摩挲着捏了捏花魁的脸颊,吃完糕点还吮了口那芊指指尖,惹的花魁花枝乱颤。
惬意的换了个姿势,锦衣公子从手上摘下一枚白玉扳指,扔在了琴师面前,带着邪邪的笑意道:“先生此番,必去不可,倘若不允,我便差人来请。”
言罢,把怀中的花魁一把甩开,拂袖离去,只留的花魁在原处没好气的跺脚,干瞪着眼。
这日,西楼门口早早就停了一辆车撵,奢华气派,宛如一只灿烂的金翅鸟。
众人都议论纷纷,不知哪家公子爷看上了这西楼里的妓子,花那么大架势来请。
琴师被三四个人请出了西楼,上了车撵,绝尘而去。
大金国王府,锦衣公子亲自迎在府门前,看着远处缓缓行来的车撵,面露喜色。
车撵行至府前,锦衣公子撩帘作揖:“先生可算是来了,让本王好等,先生这边请。”
琴师苦笑,携琴下了车撵,随着锦衣公子入了府内。
酒宴中笙歌燕舞,唯独琴师清清冷冷,候在一旁。
酒过三旬,锦衣公子命琴师弹曲助兴,琴师不愿,依旧端端的立着。
锦衣公子欺身上前,眼中带着愠怒,捏着琴师的下巴,把他逼到一边:“今日,你奏我便作罢,若是不奏,呵呵。”
琴师咬牙:“不奏。”
锦衣公子大怒:“来人,给我押下去。”
从外头走来四五兵丁,押着琴师到了府中牢狱,把琴师推攘在地,锁了牢门。
三更时分,牢中寂静的能听到虫蚁爬动的声音,琴师半蜷着坐在铺了层薄薄干草的地面上,远处似乎还有狼吠声。
牢中传来一阵脚步,由远及近,牢门被打开,琴师涩涩一笑,是要去了么。
迷蒙之中,看到一个人影对外头的牢兵道:“你们去外头守着。”
那人走到琴师跟前,蹲下身,细细的端详了许久,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他说话:“先生这般倔强,可叫本王又爱又恨,如何是好。”
琴师刚想出言反驳,被一股湿润的气息堵住了喉,他的吻技极好,琴师不由自己的沉沦在这个吻当中,双手环上了他的脖颈。
来的那人正是锦衣公子,还没等琴师反应过来,已经被一把抱起,出了牢狱。
看守牢狱的金兵等的心焦,不时的向里张望,看到自家王爷竟然抱着琴师出来,惊的下巴都快掉了。
琴师自辰时起便一直没有用膳,待到此刻又是在牢狱里挨了四五个辰光,全然没有力气再做反抗,心如死灰。
锦衣公子将琴师带到内室,直直的摔在榻上,二话不说,解开衣袍,压在琴师身上。
琴师别扭的转头看向别处,却被硬生生的掰了回去,四目相对,锦衣公子邪邪一笑,在琴师耳边悠悠吐气:“先生来我王府,当我王妃可好?”
“你!……”琴师气急,刚想出口训斥,唇畔又被堵上,浓烈的酒味带着欲念流连在气息中。
锦衣公子一边摩挲着唇畔,唇角溢出香津,一边死死的按着琴师,褪去了他的衣袍,床下一地杂乱的衣袍。
欺身入体,从未有过的兴奋冲刺着欲念,琴师放弃了抵抗,全身心的受着这份凌辱,却感觉到了此生最强烈的欢愉,充斥着身体的每一处神经。
一阵剧烈的抖动,锦衣公子笑着把所有的情液都喷溅到了琴师身上,用手指涂抹着:“先生,我知道你会不愿的,既如此……”
“嘶……啊……”琴师手部传来痛楚,定睛看去,一只手的五指被锦衣公子牢牢的握在了掌心。
琴师惊道:“你要作甚?!”
锦衣公子把握着的手抬到了鼻尖,如同闻到了甜腻的香气:“既然先生不愿,那我就让先生愿意。”
“咔……”
五指连心,疼痛让琴师痛的差点死了过去,那五指被锦衣公子生生掰断。
“疼么,还不够哦~”
接着另一只手也被握了起来,琴师发出凄厉的痛喊,另一只手的五指也被掰断,晕死过去。
锦衣公子眼神满是怜悯,意犹未尽的摇了摇头,捡起榻下的一件衣服甩在琴师身上,走了出去。
随后几日,锦衣公子命人把内室锁了,只是差人每日送些饭食给琴师。
但琴师性情坚毅,饭食一粒没动,几日下去,消瘦的不似人样。
琴师从开着的窗扉看向外头,下着淅淅沥沥的雨珠子,像极了他初入西楼的那日。
“把你们王爷喊来,我有话对他讲。”
外头的金兵听到里头的动静,连忙跑去喊王爷。
不出片刻,锦衣公子到了门前,命人把内室门打开,见琴师坐在门口,送来的饭食已经凉透。
锦衣公子看到饭菜原模原样的没有动,气的一脚踹了看门的兵丁:“不是叫你们看着他吃下去吗?!你们是想死吗?”
看门的兵丁跪地磕头求饶:“王爷,小的们知道错了,饶了小的们。”
锦衣公子拂去身上的雨水,居高临下的看着琴师:“先生,唤本王来有何事。”
琴师苦笑:“我想为你弹琴,可你亲手掰断了我的手指。”
锦衣公子走到琴师面前,蹲下身,指尖滑过琴师的脸颊:“先生既有如此雅兴,本王也不好驳了先生。”
转身对着外头的兵丁道:“去把先生的琴取来。”
兵丁见王爷吩咐,快步跑了去,将琴师的琴拿了来,递给了锦衣公子。
锦衣公子接过琴,对着琴师道:“先生,你要为本王所奏何曲。”
琴师对着屋檐发呆,看了看那许久未见的天空,雨过后应是晴天罢。
“不在此地,我想再去趟西楼。”
锦衣公子笑的如同孩童:“只要先生愿意做我王妃,所有一切,全凭先生所愿。”
随后褪下身上的裘袍披在了琴师身上,对着门外候着的兵丁道:“备车撵,去西楼。”
车撵停在了西楼门口,琴师从车撵上下来,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故地,百感交集。
锦衣公子早早就吩咐兵丁,把西楼最好的雅间腾了出来。
花魁见是锦衣公子,满面堆笑,扭着腰肢欠欠的迎了上去,却被一个冷眼打在原地。
锦衣公子抬手对琴师道:“先生请。”
虔婆领着两人到了雅间,刚想讨好几句,就被兵丁拦下,也不敢自讨无趣,姗姗的退了下去。
锦衣公子领着琴师坐到茶案边,案上摆着四色糕点和一盘瓜果,新煮的茶水也溢着淡淡清香。
“先生请用,是特地为先生准备的。”
琴师轻笑,用手肘将琴抱上茶案,口中衔着竹箸就开始弹奏,这首曲子正是屈原的《离骚》,宛转悠扬,诉不尽的悲。
一曲奏毕,锦衣公子痴痴的听着,回味着那音律。
琴师走到窗扉前,看了看那西子湖畔碧绿的湖水,唇边浮起一丝轻笑。
纵身跃下,锦衣公子大惊,跑去想拉住琴师,却只拽下了一片衣角布料。
琴师如同一只断了翅的蝴蝶坠入湖水当中,惊的湖面上的画舫中人高喊:“快救人啊!有人投湖了!”
锦衣公子跑出雅间,怒气冲冲的朝着门外的兵丁吼道:“今日,活要见人要见尸。”
自琴师离世,锦衣公子年年都会去一次西楼,独自坐在雅间,一坐便是一日,夜深才归去。
北宋亡后,大金称帝,后被蒙古成吉思汗所灭,王爷死在乱军之中,一生未娶妻。
临死之时,仿佛又见到了琴师,他柔柔的执手,随着琴师一起走向了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