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朋友
常熟路附近的一条分支。窄小的马路是单行线。路两边有粗大法国梧桐,低矮旧楼,楼前废弃草木茂盛的花园,留有无人照料的大树和月季。晒衣竿竖直地从法式格子窗里架出来,挂满花花绿绿的衣服。带着复烧好的陶碗来见雨后下午空闲的好友,在她借于法租界的私人工作室。
人在不觉间会活成存在他周围的事物,她现在就像生长在院子里见不到枯叶的茶树。不需要的你照顾也会在下一个春天开花,有阳光露雨就足够自然生长。
植物一样的人是好看的。他们经历独特,但所言所行,丝毫没有浮夸。待人真诚实在,有一种粗率的优雅。人生观是开阔而坚定的,自成体系,与世间也无太多瓜葛。若看到不管是何种职业的人,在人群面前表演欲望太过强盛,用力通过各种媒介来推销和演出,便觉得动物性的一面太过明显。功夫做足,野心昭显,昌盛踊跃,最终不过是普遍性的平庸。
少女像墙头蔷薇一样绚烂天真,是人间的春色。成熟之后的女子,就当接近树的笃定静默。她们的存在,是对活色生香世间的恩惠。她们稀少而珍贵。
『02』
富贵
隔着黑色铁艺栏杆的邻居,是伺候着富贵的主人。朋友说是一对法国夫妇 。
富贵是朋友搬来后的一天早上遇见的,进到院子就看到它在还没开门的台阶上盼着。
身上不规则的灰色集中到鼻间变如墨浓,来自生命的秩序。玻璃球般的宝蓝色眼珠,在黑暗中熠熠闪光。风从窗外吹进来,拂动窗帘,它耸起鼻子捕捉季节的味道。睡觉时,蒙住自己的脸,蜷缩起柔软的爪子。温软小小蹄肉呈现粉红色。嘴巴总是有一股鱼腥味。
有时它独自静悄悄趴在窗边发呆。有时玩抓耗子游戏。有时它对人厌倦,故意躲起来不见。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寻找它,叫唤它的名字。在某个角落发现它,它趴伏在黑暗中,听而不闻,此刻它显得这样骄傲。有时它有深深的眷恋和依赖,我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有时它在沙发上紧张地舔毛,在不被发觉的深夜追赶看不见的飞蛾。
它如同从天上搭路而来的小小顽童。这样美,这样安静,与世隔绝地生存。也一样会衰老,会死去,会化作尘土。
一只猫拥有期限。也许能够在身边停留十五年。我会忘记计算剩下的日子,一天一天,时间如此迅疾。如果人能够明白自己与一种事物共同存在的期限所在,会因此而对它充满宠溺。
从未如此对待过身边的人。我们彼此无法计算能够在一起的期限。有些人见过一晚,就再没见过。有些人过了两三年,以为能够再度过更长的时间,某天也就不告而别。我们无法判断猜测时间的广度和深度。分离的人,再不见面的人,对各自来说,就如同在这个世间已经消亡一样。音信全无。这是一种处境。
如果能够有对时间更多的把握性,也许我们会对彼此更为郑重。
蓝屋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