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的味道恶心极了,像是刘新的口臭。
这是个空房间,四壁墙面钉着纯白的棉被,天花板上吊着一个最常见的小灯泡,富有弹性的地面不知是何材料,却令我想起WWE格斗表演里摔不伤人的舞台。
“来这之前最后的记忆,是在太空,我也记不清我在执行什么任务,只知道那时我正围绕地球飞行,在经过中国东部上空时,我觉得我住在上海的老婆正仰望天空,盼望我早点回家,尝她做的生煎……是谁把我俩关在这儿的呢?”我双臂抱膝,靠着墙坐在地上,自言自语般向着面前的丧尸小姐说话。她似乎能听进去一些,当我说到我老婆时,她安静了一点。我大概是太无聊了,才会和一只丧尸说话,而且,我竟然觉得这样挺有趣。
她的脸已经烂得不堪入目,脸上不规则地分布着七八个流脓的大烂疮,皮肤已是青黑色,舌头露出来十几公分,耷拉在下巴上。这使得她的嗷嗷乱叫有些含糊不清,甚至有些滑稽。还好她已经蠢得不懂将绑在她左腿的麻绳咬掉,不然我大概早就进了她的胃。
她大概还需要前进二十公分才能咬到我。她身上的味道像极了我那个不刷牙的朋友刘新的口臭。
好在有根绑在她左腿的麻绳限制着她和我的距离。我使劲往背后的墙面靠,尽量离她的头远点。我曾想象过各种相貌丑陋的外星生物,也将它们画出来看过,所以面对这个人形的丧尸小姐时,并没有产生恐惧,只是觉得她的味道挺恶心。
她穿着一件黑色小西装,黑色包臀短裙,肉色丝袜,黑色高跟,估摸是个办公室白领。她胸前倒是有一个工作胸牌,但胸牌上糊了一层血污,看不清其职位、姓名和长相,只能大约看到“部门”那一栏填着“企划”。
虽然她的脸已经溃烂,但从轮廓来看,高鼻小嘴,长发平额。身材也苗条,应该曾是个美女。
“你做什么工作呢?策划吗?上太空前,我老婆也说她想找一份策划的工作呢,你那么漂亮,在公司一定很受照顾吧……至少应该会有爱慕你的男同事替你加班。”我对样貌好的人从来就有偏见,认为总是会有模样相对丑陋的人替他们承受一些磨难。甚至她们脾气坏一些的时候,会被描述为“磨人的小妖精”。就像我老婆,在我之前,至少有八个男的愿意把她当公主一样养着,背着她在人生中负重前行。
我说到“策划”时,她用猩红又空洞的眼睛看了看我。想必她大概就是以策划为职业。
大概是觉得好玩,我趁她看向地面的时候,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是摸到了一堆枯草,手上还沾了一把。
“美女你掉发啊,你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吗?”我问她。
她立马看向我,吐了吐又长又黑的舌头,几只蠕动的胖蛆虫从她嘴中掉到地上,发出“啪啪”的轻响,其中有一只滚动到我脚边,碰到了我的左脚小趾。
一股刺激从我的眼鼻传至大脑,再到胃,使我肚内一阵翻腾。一堆即将被吐出的呕吐物被我强忍着吞了回去——现在一堆呕吐物的能量都可能令我多一分逃出这里的希望。
她又咧了咧嘴,开始乱叫,她的喉咙大概烂得差不多了,声音像是两个锈迹斑驳的水壶相互摩擦发出来的,难听得要命。
她的模样和声音实在令我难以忍受,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会不会痛?我打她一巴掌能不能使其缩回去?”
“我老婆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跟她说宇宙的事,宇宙这么大,我们这么小,当这种宇宙的宏大和自身的渺小充满内心的时候,情绪总是能被淡化。你知道吗?我们的地球已经出生了四十五亿年,如果把这四十五亿年比作一天的二十四小时,那我们人类正好出现在这二十四小时的最后四秒。丧尸小姐……你听了这个会不会不那么想吃我了呢?”我又使劲往墙后靠,一半身子都陷进了定在墙上的棉被里。
她听了我的话,并没有减退食欲,反而变本加厉,朝我吐了一口血水。这一口血水伴随着恶臭尽数沾到了我脸上。
她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眉毛向上挑了挑。我产生了一种她在笑的错觉……
我忍不住了,将全身力气聚到右手上,死命地给了她一个大耳光。
我像是拍到了一堆黏糊糊的烂肉。
她的半边脸被我拍没了,露出森森白骨,一股乌黑的血水流下来,部分碎肉和乌血溅到我身上。惨不忍睹。
她往回缩了。
大概用力过度了,我的手十分疼痛,掌心更是有火辣的感觉。我低头一看——我的右手掌,竟嵌入了两颗她的牙齿。我大概已经被感染了,这一巴掌真是把自己作死了。
我有点绝望,开始回想自己的人生……到底是谁把我和丧尸小姐关在一块儿的?
渐渐的,我的意识模糊了,再也闻不到屋子里的恶臭。
我突然感觉很饿,觉得对面的丧尸小姐很可口。我咬断了绑在自己左腿的麻绳,朝她扑了过去……
意识尚存时,我好奇地擦掉了她所戴胸牌的血污,上面姓名这一栏写着“星野纯夏”。
我的老婆,也叫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