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慕
每天都会重复的一件事情是送女儿上学,先过一座桥,经过一条街,再进入老街区。
这座桥有些古老,横架在秋浦河上,但是它不似于青石板桥那样的古老,说它古老,只是对于我们的年纪而言,它显得有些古老罢了。
我记得小学的时候,为了写一篇这个桥的作文,我还特地跑到桥下去看它有几根柱子,几个桥孔,那专注的姿态历历在目。偶然间瞥见刻在桥身的年岁,那大概就是建桥的时间吧。只不过,现在我已经记不清了,也不像当时,说做就做,去看看那桥洞,桥身。
关于这个小镇――殷汇,它的繁华“前人之述备矣”,我有幸见到的,是它的渐渐凋零,像一件俗气的衣裳。石板路,青砖红瓦白墙,你说不清它是江南女子的婉约还是闺阁小姐的声声叹息。“三百年前楼外楼,三百年后成沙洲”,我立在楼外楼和沙洲之间,一眼看过去,看不到尽头。
转角处,一幢老楼,门口时常坐着一位瞎眼老人,拄着一根拐杖,有时,怀里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约莫八九个月大,倒也乖巧,不闹腾,静静的待在他的怀里,一只粉嘟嘟的小手紧紧的拽着老人的衣服。门口的水池蓄着水,沾着挑拣剩下的菜叶。老人一只手紧紧的搂着孩子,他虽看不见这个世界,可是他没有忘记爱你。
简易的小屋,搭拼起来的裁缝店,早上开门的时候,老板从屋内抱出一匹匹的布摆在门口的摊位上,深色居多,大抵是给老年一点的人挑选的,浮躁的年轻人,谁会光顾这种老式的小店呢?有时候,老裁缝伏在机器前一脚一脚的踩着,那布从他手中跑的飞快。这时候,他的老伙计――缝纫机已经呆在角落里了,替代它的是新进的电脑缝纫机,属于它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生意不忙的时候,老裁缝在他那个不大的店里搭起一张桌子,约上几个牌友,打打麻将,打打扑克,一天,竟也这样打发了。
那个扎纸屋的老人,是否可以称为匠人?那绝对是个细活儿。这边的习俗――人在过世之后,家里的后人要给他烧一座纸扎的屋子,这样,死去的人在阴间就有房子住了。因为有这么个习俗,便出来这么一些匠人。
纸屋店,寿衣店,洋铁店,裁缝店,那些你觉得渐渐失落的东西,在这个小镇的角落里,慢慢的爬行,它们爬不快,飞不高,还时时担心要被淘汰,但是,这是陪着我们长大的东西。有一天,他们真的都消失了,那属于我们的时代,也就都凋零了。
老街的尽头,一座新式的二层小洋楼突兀的出现,它既不古典,也不西方,它急切的想要向你展示它的不一样,它与这青石板的老街不一样,就像一个叛逆的孩子,时时想要挣脱父母的怀抱。
若要问,还有什么东西能让这个小镇看起来年轻一点?请看那些学生。他们谈着恋爱,读着鲁迅,背着孔子;他们那红扑扑的脸蛋,他们穿着新鲜光亮的衣服;他们低着头,玩着手机,他们年轻,还相信网恋……
他们像很多年前的我们,又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