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之《船山记》古文轻译说明
王夫之（1619年10月7日－1692年2月18日），字而农，号姜斋、又号夕堂，湖广衡州府衡阳县（今湖南衡阳）人。与顾炎武、黄宗羲并称明清之际三大思想家。其著有《周易外传》、《黄书》、《尚书引义》、《永历实录》、《春秋世论》、《噩梦》、《读通鉴论》、《宋论》等书。
王夫之自幼随父兄读书，明遗老，壮年屡举反清，后复明梦灭，晚年隐居石船山，著书立传，自署船山病叟、南岳遗民，学者遂称之为船山先生。
船山先生一生著作凡千万字，《船山记》据称是其最后封笔之文章。
全文无雕饰、无华丽、无气势、无生机，用字略偏，用句则拗，如衰草而乱伏如荆棘杂倒如枯石兀立，一派无缘由无着落之凄恻。
千万文章，值此孤圆一句号。
千万文章如一巍巍文山，人迹罕至，无落英缤纷，无木秀于林，然则百年千年之后，千万人于山中源源不断开掘出油炭之矿藏，照亮华夏之长昏与漫夜。
远眺萤萤火种，船山先生或仍曰：此吾山也。
古文轻译版《船山记》
船山，山之崖有石如船，顽石也，而以之名。
山冈无木，沟溪常涸，其少有之木不给于荣，其草稀疏散乱而恒若凋，其田纵横相错而陇首不立，其沼凝浊以停而屡竭其濒，其前交蔽以遮远眺之目，其右延展平芜而不足以深幽，其良禽过而不栖，其狰狞之兽与人肩摩而不忌，其农习视其垄畴之坍塌而不修，其俗越百世而不知琴书之号。
然而予之历溪山者千百，其足以舒心怡神者往往不乏，顾于此阅寒暑者十有七，而将毕命焉，因曰，此吾山也。
古之所趋，而不能推之于今；众之所欲，而不能适之于独。居今之日，抱独之情，何为而不可终于此山也？古之人，其游也有选，其居也有选。古之所趋，夫亦人之所欲也。是故详视乎方圆，而尤佳者选出；而蜷缩天倾之处，伛偻地崩之所，扶寸之土不能信为吾有，则虽欲选之而不得。
驱其不欢，迎其无愁，江山之优美，与愉恬之志相若则相得；而固为愁苦，地不足以容其不欢之隐，则虽欲选之而不能。
仰天而无憾者则俯地而无愁，是宜得林峦之美荫以宣之；而一抔之土，不足以荣吾所生；仙丹之炼，不足以崇吾所事。堵户以丛棘，布路以繁霜，犹超溢吾分也，则虽欲选之良地而心犹不忍。
赏心有同伴，咏志有知音，望道而有共谋，怀贞而有相助，相遥感者，必其可以随影沿滨，长歌互答者也；而茕茕者如斯矣，营营者如彼矣，春之晨，秋之夕，则户牖自封以丸泥也，则虽欲选之而何以为？
夫如是，船山者即吾山也。何爲而不可也？无可名扬之于四远，无可名传之于末世，偶然谓之，旋即忘之，老且死，而船山者仍还其顽石。严子陵隐之浅滩，司空图避之山谷，林和靖逸之湖山，天与之清美风日，地与之丰洁林泉，人与之流连追慕，非吾认可者，吾不得而仿也。吾终于此而已矣。
辛未深秋记。
译注1：本文几无雕饰，文尾少量用典，故轻译重点在于字词替换，原句行文颇为拗口，或者船山先生有意为之，暗喻跌磕蹭蹬的人生与国运。
译注2：原句“以户牖为丸泥而自封也”，合语义则不合语法，合语法则不合语义，故判断可能是传抄有误，故轻译时改为“则户牖自封以丸泥也”。
（李燚淼2017年6月26日译于国立樱花大学跑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