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今年77周岁了,小脑萎缩,非常健忘,她和父亲一直在农村老家生活。随着年龄的增长,有几段关于母亲的回忆,在我的脑海中历久弥新。
第一段:
母亲在44岁那年才生下我,她在我人生中的第一段记忆,便是掉牙。母亲不会骑自行车,每次安装假牙,都是姐姐骑车带着她。后来,母亲的牙齿几乎全掉光了,戴着一口廉价的假牙。摘下来,嘴唇深深塌陷,数不清的唇纹有粗有细,原本白皙紧致的皮肤变成了一张粗糙的桦树皮。
第二段:
那是一个下了雪的早晨,皑皑的白雪遮住了村里一条条脏兮兮的土马路。几个小伙伴踩着咯吱咯吱响的雪花,来家里找我玩。我当时还没起床,母亲给我穿上“飞机棉裤”( 小时候老家孩子都穿的那种由母亲自制的吊带棉裤),小伙伴们在床边看着我穿衣服。我穿戴整齐,下了床。母亲担心我饿着肚子出去玩,就给我沏了一碗黑芝麻糊。那是在城市工作的姐姐给她买的,她舍不得喝。
出去玩之前,我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桶龙骨壮骨冲剂。小时候门牙掉了,好长时间没有长出来。去馆陶医院拍了片子,证实牙床下面有牙才放心。为了让门牙赶紧长出来,我喝了大半年的龙骨壮骨冲剂,最后长出来的门牙又宽又厚,比一般大人的都大,苦恼至今。
关于这一段记忆,最深刻的关键词就是雪、飞机棉裤、芝麻糊、龙骨壮骨冲剂。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记着这个画面。
第三段:
大约10多岁的时候,我进入了“叛逆期”。表面听话的我,心里却处处看母亲不顺眼。我无处发泄,又不敢让母亲知道我的小心思。在一天深夜,我确定母亲已经睡熟后,躺在她身边的我,便开始小声自言自语内心的各种不快。我反复说着那句在当时的我看来最恶毒话,我诅咒母亲:在明天做饭的时候,把篦子打翻,馒头掉落一地。我一边小声说,一边掉眼泪。令我没想到的是,母亲压根就没有睡着,她突然问我:斐,你小声嘀咕什么呢?我急忙说:没、没,啥也没说。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看到了很多叛逆期的孩子做出的很多出格的事情:离家出走、早恋,更有一些孩子弑母杀亲。回想自己的叛逆期,只有诅咒母亲做饭时把篦子打翻这一篇。是不是很搞笑?但是那时的我,确实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尽管这些委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事件,发泄的方式,就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哭着自言自语。
第四段:
这段记忆,是上了初中。刚刚入学时,班里81个学生,我的成绩是第68名。在村里甚至乡里都拔尖的我,到了县里却成了倒数,我心里特别不服气。最难学的就是英语,我连英语字母都认不全。连最基本的hello、goodbye都不会。好长一段时间,我把goodbye读成了“顾得波也”。还有英语单词零zero,我花费了一个月才记住发音。
那时候住集体宿舍,一个宿舍30多个孩子,晚上10点后宿管人员统一拉闸熄灯,住在最里面靠窗的我便偷偷点着蜡烛学到凌晨,最晚的一次,学到了3点,早晨6点就起床,站在宿舍门外昏暗的路灯下背单词。那时候我真的不感觉到累、也不困,就想赶紧把成绩提上去。入学的第58天,学校举行了第一次月考,我的成绩是全班18名。第二次月考,第7名;第三次,第5名。我成了班上的进步典型,很多同学的眼睛盯着我,课间只要我不出去玩,他们就不出去玩,晚上只要我不吹灭蜡烛,她们也跟着一起学习。经过努力,在期末考试中,我得了全班第一名。我兴奋地骑着哈啦哈啦响的破旧自行车,穿梭在足足有20公里长的回家路上,顶着蒸腾的暑热,风驰电掣般赶回了家。
“娘,我这次考了全班第一。”一进家门,我便大声告诉了母亲。我记得母亲当时的脸笑开了花,她立马从屋里抱出一个硕大的西瓜,切开爆满了水珠,那个甜味,终身难忘。
关于我和母亲的故事,稍后将继续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