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爸爸离世后,妈妈便独自居住在姐姐家里,因为重肌无力,妈妈的行动日渐不便,但是守着那座宽敞却冷清的院落,妈妈总想做点什么,来打发孤寂的时光。
姐姐家门前是一大片的果园和菜地。妈妈虽然因病行动不便,但是农民出身的她,实在是闲不下来,总想着去菜地里干点活。有一次周末,我去看望她。刚踏入院子,只见妈妈正弯腰扑在井边打水。吓死我了,这个老太太,连握个筷子都哆哆嗦嗦的,还敢去打井水,水没吊上来,别把人给拽到井里去了。我急得快步跑过去,先是轻轻抱住了她,然后跟她说:“妈, 我来打。” 我把妈妈先搀扶到旁边,把打上来的水桶放到她指定的田埂边。我要帮她浇水,妈妈坚持要自己来: “ 我要动一动,再不动更要废掉了。” 于是,我拎着水桶,妈妈拿着水瓢,吃力地弯着腰舀水,每弯腰一次,都要摔倒的样子,动作缓慢又笨拙。 我轻声劝道:“妈,别浇了,你腰吃不消,人也累。” 没听到回音, 我看向妈妈,发现她满脸喜悦地看着菜苗,就像在看一个小宝宝。这是妈妈的幸福时刻,我想, 应该尽我所能帮她守护住。于是,我对姐姐提了个建议:把井口用水泥封起来,让妈妈接自来水去浇水,既免去了妈妈掉入井里的危险,也不耽误妈妈做点浇水这样的轻便活。要照顾好妈妈,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来表达。
夜晚来临,姐姐姐夫相继到家。家人围坐开始享用晚餐。妈妈那双曾经灵巧的手,如今拿着筷子都显得吃力,加上眼皮子像失去弹簧的帘子,重重地挡住了双眼。妈妈夹菜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伸出的筷子,看似在夹菜,却总是落空。每每此时,姐姐姐夫总是带着戏谑,笑着说:你看你看,东戳西戳,不知道夹了个啥!妈妈总是很尴尬的自嘲:又夹空了!我心中一痛,把碗端到妈妈面前,轻轻地把着她的手,直到她把菜夹住,然后对妈妈说:咱老太太这不夹住菜了嘛!刚才那是跟你们表演小品呢!妈妈“嘿嘿” 笑笑,开心地大口吃着菜,像个孩子一样。饭后,我对姐姐说:“以后把菜直接放在妈的碗里吧,这样她就不用夹菜了。” 姐姐愣了一下,随后点头。
晚饭后,大家开始坐下聊天。这时的妈妈总是格外渴望能与大家交谈几句,分享自己一天都在家做了啥,或是仅仅听听家人的声音。但是妈妈的语言能力明显退化,说话变得模模糊糊,耳朵也不太好使了。当大家聊得火热的时候,她常常被置于边缘。她试图插入谈话,却因发音不清,导致周围的人一声比一声高的“询问”——
“你说什么?”
“什么?听不清你说个啥?”
到后来,大家就会“好心”劝她去早点休息,如果妈妈还不走,于是开始呵斥她,或者就干脆冷落她在一旁,不搭理她。 我深知,妈妈害怕孤独,渴望被倾听,渴望与亲人交流。我忍不住提醒家人,也提醒我自己:“妈只是想和我们聊聊天,请多点耐心,给她一些回应。” 家里人低着头,若有所思。
不久前,小舅的儿子结婚,邀请我们远赴辽宁。哥哥与我因事未能同行,只能由姐姐一人陪伴妈妈。出门前,我郑重拜托姐姐,请一定要照顾好妈妈。在这趟难得的远行中,多给妈妈一些耐心和关爱。扶她走好每一步路,帮她夹好每一道菜,替她听好每一句话。在众人面前,给妈妈足够的尊重与体面,让她感受到家人的温暖支持与爱。
妈妈也曾是不谙世事的孩童,在手忙脚乱地成为了母亲后,她就像一个高速运转的陀螺,操持着家,为一家老小默默奉献。如今,面对日渐失去生活能力的妈妈,无论是封住井口以阻止她打水,还是将菜肴直接放入她碗中以减免困扰,抑或是在夜晚耐心倾听她的心声,都是我们回馈母爱的方式。而对于姐姐而言,陪伴妈妈远赴辽宁,不仅是一次地理上的旅行,更是一次心灵的靠近,是对母亲深厚情感的践行。
照顾好妈妈,不仅是我对姐姐的叮咛;照顾好妈妈,也是我们责无旁贷的义务。那个养育我们、竭尽所能护着我们的妈妈,是时候被我们照顾、被我们爱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