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剧作家瓦茨拉夫.哈维尔在论述故事与极权主义的关系时,说过这样一段话——
“当前极权主义的支柱是存在着一个所有真理和权力的中心,一种制度化了的‘历史理性’,它十分自然地成为所有社会活动的唯一代理人。公众生活不再是不同的、或多或少是自发的代理人摆开阵势的竞技场,而仅仅变成这个唯一的代理人宣告并执行其意志和真理的地方。一个由这种原则统治的地方,不再有神秘的空间;完全的真理掌握意味着每一件事情都事先知道。在每一件事情都事先知道的地方,故事将无从生长。”
什么是真实的?当人生成为一场戏,当所有的真实都成为欺骗,当发现自己所有的生活都是表演,那么,只有义无反顾的追求真正的生活,或是让所有的谎言有个完美的谢幕。《楚门的世界》这部电影,虚构了一个关于人生与自我救赎的寓言,这部电影发人深思,看似荒诞无稽的手法,却表达了极为深刻的含义,这样一部明确的高预算制片厂作品,却由于导演隐喻及自我参考风格的拓展,为这部电影增添了作者电影的标签。整部电影弥漫着一股怀旧的气息。楚门如同肥皂剧般的个人秀(当楚门逃脱,该节目结束时,两个保安毫无眷恋的更换了频道),还有路人迈着笨拙、虚假而冷漠的步伐兜圈,以及夸张的五六十年代的发型服饰,都体现出电影的怀旧氛围。
从出生,到成长,到死去,我们对世界的认识,从来是都是局限的,我们永远无法做到像万能的上帝那样,可以对这个世界了然于胸。我们不得不借助于各种载体来超脱我们的肉体樊篱,从而使得心灵可以通达久远的过去,遥想漫长的未来,想象异邦的人世间,以满足我们无限的好奇心和知识欲望。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不得不赞同麦克卢汉的至理名言:“媒介是人体的延伸”。
然而,文明发展的吊诡正在于,它常常走向自身的反面,成为剥夺自由和消解主体性的帮凶。今天,电子媒介在全球范围内的普及和迅速扩张,已经完全实现了麦克卢汉关于“地球村”的天才预言。也正因为如此,全世界的人们才得以在同一个地球上,同时观看楚门的世界,从而在如此广袤的时空范围内把人性中的窥探欲演绎得如此淋漓尽致。
现实的悲剧性正在于,在这个媒介的时代,谁都难以逃脱楚门的命运,谁也没有十足的底气说自己与楚门无关。在各种形式的电视真人秀节目中,难道我们不会见到楚门的影子吗?当我们在为超级女声而狂热欢呼的时候,难道我们不会在自己的身上看到那些抱着电视与楚门厮守的观众的影子吗?在经济利益驱动一切的今天,商业逻辑的泛滥,已经逼迫我们不得不把我们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们只有自娱自乐,并在狂欢的刹那间,出卖我们的金钱、隐私、自由,乃至生命。
如此看来,《楚门的世界》作为一个时代性的操纵隐喻,不仅讲述了真实和虚假的边界问题,更重要的则是提醒我们走出时代的骗局,走近我们的心灵,在一种顽强的反思中,保有一份不那么时髦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