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麻雀


太阳快要落山了,整个天地都被染成了金黄色,我坐在自家墙头上,望着不远处的坟地或者说是一块麦田,麦田中央有一个四四方方的长草的方块,和周围不大相同,我问奶奶,奶奶说那里葬了一对夫妇。

一只麻雀披着金色的羽毛,停在了坟头上,我指着它喊:“奶奶,快看那只鸟是金色的!”

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去了,这个时间她大概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因为我已经闻到了烟火的味道。

我从大概一米高的墙头跳下来,随便找了个地方解了手,就开始往院子外面跑。

村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是围起来的四合院式的建筑,我们家也不例外。

我刚刚跑到大门口,就看到有一辆小轿车停在路口,有一个人从车上下来,朝着我们家慢慢走过来,脚步缓慢而坚定。走的慢是因为她两只手都提着东西,看来分量不轻,显然她也知道我们家的大门是哪一个。

我赶忙退到了大门后,半个身子躲在墙的后面,脑袋伸出去,小心翼翼地张望。

她是一位年迈的老人,身材微微发福,个头不高,年纪和我奶奶一般大,她走过来好奇的看着我。

“都长这么大了,你还认得我吗?”她大约有些近视,眯着眼左看看右看看,边审视边问道。

我讷讷地一言不发,受不了她的眼神,又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亲戚,仿佛受惊似地转头往回跑,边跑边喊:“奶奶有人来了。”

奶奶听到了我的喊声,腰间围着一个碎布缝纫成的围裙,从厨房出来,正好和我撞了个满怀。

奶奶没有顾得上指责我莽撞,而是看着她久久也不说话。

事后奶奶跟我解释了好久,我才明白她是奶奶的妹妹,我应该叫她姨婆。

我从小便惧怕与生人接触,自从去外地读书之后,在家乡越发没有朋友,每逢假日回到家里,也总是离群所居,除了自家的小院子,哪里也不去,几乎没有朋友。渐渐的地变得不愿意见生人,碰到了长辈更是能躲则躲。

最让我头疼的是,村里全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每一家每一个人几乎都和我有些关系,但是我既不住他们的脸,也记不住他们的称谓,所有的人见了我问等着我问好,得到的只会是一个尴尬的笑脸。如果有人问还记不记得我?,我只会点头称是,然后躲在奶奶的身后探着脑袋,像是遇见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们一遍又一遍的说我是你的叔叔或者伯伯。

奶奶也会不厌其烦地跟我介绍,她从不恼怒。

姨婆带了好多好东西,有吃的也有玩儿的,但是我头一次见到她,内心总有些忐忑,乘着她和奶奶叙旧的空荡又偷偷跑去看那只金色的麻雀。可是太阳快要全部落下去了,金色也像潮汐一样渐渐退却,即使有一两只麻雀出现在视线里也变回来普通的灰色。我突然有些懊恼,不该到处乱跑。


即使是20年后的今天,我依然清晰记得那只麻雀的颜色,这实在让我感到惊异。

我像往常一样使劲眨眨眼睛,还是没有任何感觉,眼前仍然一片漆黑,即使对着太阳,也只能隐隐绰绰的看到一个近似圆形的轮廓,很像那天晚上我看到的香火。

姨婆和奶奶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至于她们说了什么,我并不大关心,我唯一关注的是晚上怎么睡觉的问题。

以前只有我和奶奶的时候,我们都在厨房的大通铺就寝,我会钻到奶奶的被窝里挨着她才能睡得安稳。我们家的院子四周种满了,可以防风沙的白杨,现在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一到了晚上无论微风还是大风,都会把它们吹得沙沙作响。如果这时候奶奶跟我讲了一个鬼故事,(很多时候我虽然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央求奶奶再讲一个)那么它们难免会被我想象成鬼怪狐仙一类的东西。

今天晚上我们三个一起在大通铺上睡觉,睡觉之前奶奶给壁龛上的灶王爷像上了一炷香。姨婆的穿着很时新,衣服料子我从来没有见过,睡前他很仔细的洗了脸和脚,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清爽,不像我每天灰头土脸,三五天才会被奶奶摁在脸盆里洗洗脑袋。

姨婆正在洗脸,我躲在墙角,背紧紧靠着墙壁面向着奶奶撒娇道:“我还想听昨天的故事,我要听那只狐狸。”

奶奶笑了笑,眼角的褶皱就像摊开的面团,松弛而又轻轻的粘合:“我们不讲故事,今天就听你姨婆的,你姨婆的故事可比狐狸的精彩多了。”

"别听你奶奶瞎说,我能有什么故事?"姨婆擦了擦脸,笑着加入我们的交谈。






“小俊,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以前可是一个文艺女青年。”姨婆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似乎在发着光,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与眷恋,甚至比那只金色的麻雀还要吸引我。

我静静地听着。

“以前我可喜欢读书了,虽然家里都认为女孩子就应该学一些女红针黹之类的东西,但是我更爱读书。。。”

姨婆的故事给了我一种和狐精鬼怪故事不一样的体验,但是同样的让我入迷。

姨婆年轻时候是一个标准的向往新生活的女生。她家庭富裕,家里人又都宠她,完全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由于很少干活,皮肤又白净,看起来即使不是最漂亮的也是班里最干净最清秀的一个,自然受到了很多男同学的追捧。

就像很多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样,女孩子天生喜欢有才华的男生。她的同学中有一个穷困潦倒的穷学生,完全符合这个标准,他可以用双手同时左右开工,写一笔漂亮的黑板报,也可以一口气背出红楼梦的第一章到第二篇的所有文字。

这对于一个有文艺气质的女性,简直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很自然的她便喜欢上了他。很快他们就在一起了。

但是有一年暑假回到家,父亲对她说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一门亲事,毕业之后立马就要嫁过去,这对她无疑是一场晴天霹雳,她找母亲哭诉,因为他知道父亲是一个古板而老派的人,根本由不得她提出异议,特别是在婚姻这样的终身大事上。

然而一向都对她宠爱有加的母亲和家人,好像突然一夕之间就换了一副面孔,无论她如何解释,如何请求,甚至于哀求,都不能促使他们改变这个决定。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她和穷学生的事情已经被家里人知道了,他们这样做就是为了断了她的念想。

他当然不甘心,就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晚上便离家出走。独自走了十几里地去找穷学生,见面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我爸不允许我嫁给你,但是我跟定你了,你敢不敢跟不我走?”

穷学生身材高大,长得也俊,就是有些瘦,但是他站在门口也可以完全挡住她的视线。还没有从离别重逢的喜悦中缓过劲来,就被这句话吓得不轻。似乎在消化话里含义,半晌只是张大着嘴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姨婆憋着一口气,满心喜悦的来见心上人,可是半天也得不到回复,心里顿时充满了委屈和苦涩,眼睛瞬间被水雾迷蒙。

穷学生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立刻慌了手脚,连忙帮她擦着眼泪,让她别哭,又怕被别人看到引起非议,便先将她让进来,这在以往是他绝对不会做的举动。婆姨自然不会客气,抽泣着走进房间。整个屋子不大,也很简陋,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剩下的便全是书,新的旧的不一而足,几乎摆满了整个空间。姨婆欢呼一声,朝着快被翻烂了的床头读物-《红楼梦》走去。顺势坐在床上,将书捧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翻看了一阵,然后抬头笑着说:“这便是你每天看的书吗?上面还有你的批注呢。”

穷学生被她又哭又笑的本事给逗乐了,摇着头苦笑道:“对啊,不过现在不是看书的时候,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姨婆将父母给他定下亲事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穷学生一时眉头紧皱,将那本《红楼梦》从她手里拿过来。卷作一团,攥在手里,晃来晃去像是要打苍蝇一样,同时在屋里踱来踱去。姨婆知道他每遇难题都会这般苦苦思索,便不打扰他,又从床头拿起另一本《孙子兵法》。假装看了起来。这时候冲动少了几分,羞涩不知不觉爬上心头,想到刚刚跟他说的话,不禁脸上发烧。

“小致,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这次实在是鲁莽了些,你大半夜跑出来,家里人不知道该有多着急呢?”他将手里的书放到仅有的一张桌子上,终于开口说道。

姨婆一时间没有听清楚,反而看到了同样摆在桌子上一只碗和一个啃了一半的馒头,碗里只有浅浅的半碗粥,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这就是他的晚饭吗?姨婆心里想,原来他生活得这么辛苦。

穷学生看出她心思不属,又对她说了一遍,姨婆这时候倒平静了下来,嗫嚅道:“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吗?谁让他们逼我,而且我也想见你。”

穷学生明显一怔,要说没有感动,自不可能,但是他自小过惯了苦日子,知道生活不易,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看着她满眼爱慕的神色,当时既不便也不想说让她伤心的话,只是委婉的说:“父母怎样也都不会有害你之心,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和他们决裂。”

姨婆霍地站了起来,将手里的书扔到一边,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我不怕苦,你怕不怕?”这句话让整个事情发生了重大的转折,我相信即使是我听到这句话也会热血沸腾,因为没有人会在的爱人面前承认自己会怕。

他们都怕姨婆的父亲找到他们,真的像书中说的那样私奔了。







姨婆讲的故事里自然没有上述这些细节,但是这个故事在我的脑海里翻来覆去了十几年,我每一回想起都会不自觉的给他加一些枝干,以至于他变成了现在写出来的这个样子,至于原貌如何那都不重要了。

姨婆讲到这里似乎有些激动,刚刚洗完的脸又像抹了一层粉,在幽暗的灯光下,反射着白光。奶奶关了灯我们都躺在床上,我静静的等着姨婆说下去。但是这一等就是十几分钟。接着我身旁传来了轻微的鼾声,或许因为旅途劳顿,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很多故事在奶奶那里都会有一个转折点,这个转折点是她用来结束当天故事的结束语。第二天或许不会接着讲,但是内容总是相关的。姨婆的鼾声就是今天的转折点,我有些期待接下来的故事,而且对它们的想象也让我感觉充满了乐趣,今天的梦里或许会有不一样的东西。

外面又起了一阵风沙,白杨树枝繁茂的枝叶被吹得沙沙作响,仿佛是忠于职守的卫士拉开了枪栓对准一群肆无忌惮又人多势众的敌人。我不禁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随着脑袋看了看奶奶又看了看姨婆,她们都没有动静,我又往远处看了看,想看到那张灶神的神像。但是那里漆黑一片,只有一点红光,触目惊心,它仿佛是巨人的眼睛,又仿佛是鬼怪的牙齿,让我如坠深窖,我像往常一样子三两下脱了衣服,钻进被子,将被子四周紧紧的压在身下,仿佛变成了一只刺猬,但是这只刺猬却没有透气的空间。我害怕极了,碰了碰奶奶,奶奶仍然没有动静,姨婆跟我不熟,我在她那里不能获得十分的安全感,也就没有吵她。

我独自忍耐着,心里五味杂陈,脑海中闪过了各种各样的画面,有狐狸的,有神仙的,还有姨婆的,甚至还有那个穷学生的。这些意象都只是增加我的恐惧,我大汗淋漓,感到神经紧绷,四肢乏力,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将被子偷偷的掀开一个角,找准奶奶的位置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她的被窝里,我摇晃着奶奶轻声说:“奶奶,奶奶。”奶奶劳累的一天,本已十分疲乏,这个时间正是她将睡未睡的时候,最是迷糊,她下意识地揽着我,摸着我的脑袋,近乎呢喃地说:“不要怕奶奶在这里。”这句话给了我莫大的安慰,让我瞬间安定了下来,我使劲闭着眼睛靠着奶奶慢慢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头一次醒来的时候,隐约听到奶奶在窸窸窣窣地穿衣服的声音,我翻了个身又接着继续睡。等到我又一次被鸡鸣唤醒,发现日头已经爬上了高山。窗帘儿也被奶奶掀了起来,阳光射进来,刺得我眼睛有些睁不开。

我努力从被窝中爬出来,前前后后转了一圈,没有看到奶奶和姨婆她们应该是出去了。但是早餐早已经整整齐齐的摆在了餐桌上。我幸福的伸了个懒腰,洗漱之后自是大快朵颐,吃完却有些泄气了。假期里最是清闲,平时里除了玩耍还是玩耍,但是没有小伙伴的日子也很无聊。

我打算做点家务活,小时候奶奶还有父母都对我格外宠爱,家里的活一点也不让我上手,别说做饭烧菜这样的技术活,就连打水洗衣服这样的小事也都由他们帮我一手包办。今天正好趁没有人在,我准备是一个实施一个蓄谋已久的计划。由于全年少雨多旱,每家每户几乎都有自己的水井,我们家的水井就在外面的院子里。井口上垒起一个高台,架着一块水泥制成的井盖,中间镂空成正方形,正好可以放下去一只水桶。这样的设计既是为了避免雨水直接流入也是怕小孩不小心失足掉进去。

刚刚洗脸的时候我就发现家里水缸中的水只剩下一半了,水缸旁边有一大一小两个水桶。想了想还是拿起其中那个小的,兴冲冲地跑去打水。

水井是一户人家最关键的基础性建设,所有的生活用水几乎都是从水井而来。即便如此,也不是每一家井里都有足够的储备,至少邻居家就经常来我家挑水吃。我出门儿的时候正好看到有人拎着两个水桶轻轻巧巧地走进来。那是邻居家的小女儿,她和我差不多一般大,小脸蛋儿圆圆的,并不像红彤彤的熟苹果,倒更像是青涩的绿苹果,脑后扎着两个小辫子,头发又黑又密。

她看到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跟我打了一声招呼说早啊,然后一言不发的走向水井,好像她才是水井的主人一样。我心中万分乐意她每天来挑水,这样我就可以和她说说话。我将自己手里的水桶抬高了给她看,说:“好巧啊,我也要打水。”这句话自然万分没有诚意,但是这是我计划的第一步。

我抢先一步拿到了铁链,铁链一端有一个活扣可以将水桶拴在上面,然后将水桶深入井下,打了水再慢慢拉上来。说来也怪,早上明明吃饱了,可是真到了用劲的时候,却发现怎么也使不出力气。看着她身边比我这个大了不少的水桶,我都有点自惭形秽了。不过这种时候可不能认怂,终于将满满的一桶水拖了上来,松开活扣,将铁链递给她,她轻轻地接过去,也开始打水。我说:“这个水桶要是掉下去了可怎么办?”以前我无聊时,也曾经试过将铁链另一端绑上钩子,探到井底,捞来捞去,竟然真的被我拉上来了一只空桶。

她头也不抬地说:“自然是捞上来了。”

她是个女孩子,力气还不如我,打一桶水就歇了两回,要不是我帮她拉了一把多半就要功亏一篑。

我说:“我来帮你吧。”不由分说就拉过了铁链,绑上水桶,看都不看就扔了下去。井口比水桶略大,扔的倒准,只听扑通一声,大概有水花溅起。这些动作一气呵成,简直不要太潇洒。我正自得意,却发现她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我。我下意识的看了看井里,突然发现铁链居然不在我的手里,原来刚刚扔出去的时候两只手都松开了,水桶连着链子一起沉入了井底。

我心里得意,脸上却装出万分愧疚的表情,道歉说:“对不起,我早上没吃饭,手上没有力气,这样我帮你捞上来吧。”

她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确认我是不是个傻子,一脸无奈地说:“铁链也掉下去了,拿什么捞呢?”

我连忙说家里还有绳子,等我去拿。说完就风风火火的跑回了院子里,从仓库门口地箱子里翻出一条粗如手臂的麻绳,这条绳子我一早就放在了固定的位置,只是为了不显得太过刻意,我又磨蹭了一会儿才出去。她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这时候突然听到隔壁院里有人喊:“香儿,水打好了没有?”是她父亲在催她了。

香儿看到我和绳子,又有了片刻的沉静,然后皱着可爱的眉毛,白了我一眼:“钩子呢?”

每一只掉落井底的水桶都像是一座沉船,似乎每捞起一个就会获得一份的宝藏,我曾痴迷这个游戏很长一段时间,对这种事也是驾轻就熟。其实钩子早就让我藏了起来,想着他们家井里没水应该不会特意准备一个,故意为难道:“哎呀,钩子上一回用完不知道被我放到哪里去了,我也好久没见着了。”

她这才有点着急,几乎要哭出来;“那可怎么办?我们家就这两个桶丢了一个回去我爸肯定要打我的。”这么说着。却半点也没有怪我的意思。

我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羞愧,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提议道:“不如我下去帮你捞上来吧。”这是我从小到大提过的最大胆的建议,也是我头一次信心满满的去冒险。但是这样幼稚的提议,自然得不到肯定的答复。

香儿一把拉住我的手,紧张地说:“你可别胡来,我们找大人吧。”

我笑着说:“干嘛要叫他们,你看这根绳子这么粗,肯定能撑得住我,我们把一头拴在那棵树上,一头拴在我的腰上,等我下去把桶捞上来你就可以回家了。” 

香儿被我的话震惊了,她这回可能真的觉得我是个傻子。

她用两只手攥着我的右胳膊,不让我走开,其实我只是想去井边的白杨树上把绳子打个死结而已。她一边拉着我一边央求说:“没事的,就是一个水桶,丢了就丢了。犯不着为了它跳到井里去。”

我说:“我可不是跳下去,我这是有安全保障的。”我洋洋得意于能说出“安全保障”这个词,在以往地认知里这是一个只有大人才会说的词汇。

香儿哭丧着脸。就差抱着我了:“你别犯傻,水桶没了,你再赔我一个就是了,你看你这个小的可以先借我用一用。”

我怎么解释也说不通,她始终没有放开我,隔壁又传来了呼唤声。香儿大声喊:“爸爸,你等我一下,啊,你快来,小俊要到井里去。”

香儿爸爸没有当一回事,笑着喊:“说什么瞎话呢?”香儿真急了,大声的说:“我没有骗你,你快过来看一看。”香儿爸爸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头,只听对面哐啷一声响,像是打翻了脸盆,然后就是噔噔蹬地脚步声,沉重而急促。我还没有挣脱香儿的手臂就看见一个高瘦的身影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我的计划就这样结束了。那一刻我才知道香儿的力气原来这么大,我也知道了香儿并不是我的穷学生。







这件事很快惊动了正在串门的奶奶和姨婆,她们一回来狠狠的训了我一顿,当然训我的是姨婆,奶奶只是在一旁轻声跟我说,可不能这么调皮之类的话。我很是乖巧的点头答应,一点儿也没有反抗的意思。但是奶奶和姨婆再也不敢出去了,在家里守了我整整一天。

很快又到了晚上讲故事的时间,我坐在墙角问姨婆:“后来穷学生怎么样了呢?”姨婆正在洗脸的动作顿了顿,顾不得脸上的水珠哒哒地往下掉,只是随意擦了擦脸就回答道:“我现在还在这里,穷学生当然也得待在家里了。”我不是很明白。姨婆解释说:“我和他去了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待了也就一个月,又穷又饿,后来实在受不了了,我就回家去了,他再也没有找过我。”说完她就将脸藏在了水盆里,双手使劲儿地搓着,仿佛脸上有什么污垢,其实她的脸比平是还要白上几分。

姨婆故事的结局比我今天没有历险成功还让我失落。奶奶看出来我情绪不佳,在一旁说,其实也没必要这样轰轰烈烈,我当年和你爷爷在一起的时候,只是粗茶淡饭一样过得很好。我有些诧异,爷爷我从未见过面,奶奶以前也很少主动提起他,但是很明显当他说到爷爷的时候,满脸都是幸福的神色。我想或许他们在一起的岁月没有金色的麻雀,也没有穷学生和富家千金私奔的故事,仅仅是居家日常,已经足够让他们幸福了吧。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安稳,没有想起鬼神,狐狸和穷学生,只是搂着奶奶手的更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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