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混乱而有序

【前情提要】第十九章  小单的抉择

比赛紧张而激烈,经历了破解、分析、跟踪、取证,信院比分岌岌可危,血战之前,人员大幅锐减,队长雪地犯病,3队走到了淘汰的边缘,紧急关头莫声逆风翻盘,小单坚定选择信任队友,终获决胜资格。决胜赛西军院拔得头筹,回营间陈默敏锐发现W有异,他选择放弃比赛返回救人。烟雾里,小单几人涅槃重生,终与所有优秀队伍一并参加阅兵,红旗猎猎,钢枪在手,号令齐发,每次敬礼都是他们的一句承诺。



1.

莫声和文伟峰一人叼着块光明冰砖,晃晃悠悠的在学校里闲逛,说不出的惬意。

“真要去啊?”莫声看着前方。

“屌,邰老怪非要我去。”文伟峰咧嘴笑,唇上燎了几个大泡。

“你又是何苦呢。”莫声坐在足球场边,草地已经换成了塑胶,今后新生不用在齐踝高的野草里踢球,但好闻的草籽味也没了。


“问题不大,黄大壮他们局近,多少有个照应。”

“红岸基地啊,鸟不拉屎的地方。他怎么照应你。”

“我想换种不一样的人生。”文伟峰淡淡的说,莫声第一次发现他的鼻梁挺高,侧脸竟有别样的坚毅。

“混不好别回来。”他知道多说无用,“爹妈我帮你照顾。”

“呵呵,你这个傻逼。”文伟峰悄悄的眼底湿了,“那就拜托你了。别忘了,你妈让你叫我哥。”

“呵,”莫声摇摇头,“什么时候了还占我便宜。”

“就是在那里吧。”文伟峰突然指了指崭新的跑道,“一人挨了一巴掌。”

莫声看去,巴掌狂魔的影子一闪。

“听说他要和白指导结婚了。”

“啊?”文伟峰吃了一惊,“可惜啊,一朵鲜花插在冰窟里。”

“挺好,保鲜。”莫声笑,“刘玉明昨天跟我说,约大家一起回来吃喜酒。”

“这小子,”文伟峰听到他的名字眼神黯淡了下来。“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也不想想自己。”

“他怎么了?”

“还是去了禁毒。”文伟峰叹了口气,“他爸费尽一生避免的事,到头来这小子又犟了回去。”

“我是他也会这么选择。”莫声朝文伟峰要了跟烟,“他跟没跟你说过,他妈妈是吸毒死的。”

“什么?”文伟峰大惊失色,“从来没有。”

“所以,是你你怎么选。”两人站在时空的交错点齐声沉默,相比之下,自己这点苦算什么。

“走吧,我们去送送玉明。”

校门口的大巴边,刘玉明正把箱子往车上搬,黄兴旺站在门边接了上去,穆阳候在一边抽烟。

“怎么着,”文伟峰打招呼,“你们仨一个车?”

“嗯,”穆阳闷声闷气的回答,“一起不?”

“我们还得等两天,”莫声靠到车边,“他的政审红岸还得再过一次,我在实验室还有点收尾的活。”

刘玉明走下来,安静的站到他们的对面,几人一时找不到话由,心里却什么都明白。身后树又染了新绿,时间从来不等人。

大巴发动了,刘玉明单臂与他的战友一一拥抱,最后走到文伟峰面前。小个子被他抱离了地,再放开,文伟峰居然满脸泪水。

“你好恶心啊。”刘玉明笑,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莫声说了句文伟峰不懂的话。


他独自回到地下二层实验室,提交的黑卡改造方案还差最后一部分,得抓紧不多的时间。

刚开门,他就看见了笑咪咪的卓玛。

他呆在原地,卓玛猛的冲过来抱住他。

他僵立着,手不知往那儿放,半天才轻轻的顺在卓玛的肩上,少女丰腴的身体刺激着他,又顺着脊背滑到腰窝,胆怯的停在了那里。

这是他后悔了一辈子的事,也是他和卓玛最亲密的接触。

“最终还是没在北京相聚。”卓玛平静下来,拉着他坐到桌边。

“实习表现不是挺好,干嘛要回去。”莫声问。

“部里要你,你不是也没去。”卓玛笑。

“我不适合那里,”莫声低垂眼睑,“你不在,我去,没有任何意义。”

“顾迟让我去他的公司。”

“嗯。”莫声心里咯噔一声,有点发懵。

“嗯是什么意思,同意?”卓玛故意逗他。

“不同意。可是,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莫声带了情绪。

卓玛咬着嘴笑,知道他是为了破解数据库的事。

“放心,我们一定还有机会并肩战斗的。对了,你知道暗网嘛?”卓玛突然没头没脑的问。

“暗网?”莫声抬起头,“上次听邝大侠说过一句,后来忙着比赛就忘了这茬。”

“哦,”卓玛有些失望,“那没事了。”

“你问这个干吗?”莫声最讨厌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又总被她牵着鼻子走。

“以后你关注一下。”卓玛站起来,迟滞了几秒。“莫声,别来送我好嘛,算是我对你最后一个请求。”

告别莫声,卓玛独自去了隐湖。

来了这么多回,她还是第一次划船。游客稀少,水面无风恬静,她默默的摇着,笔直朝湖心驶去。

墨绿的波纹荡漾开去,四处是春天的香甜,她舍不得这个美丽的地方,但又不得不离开。

小船在水中央停了下来,卓玛回望自己的青春,值得记下的东西居然寥寥无几,看向前方,夕阳正朝水泥森林急速坠下,湖面曳出一条血红残影。

她望着迷雾里若隐若现的未来,内心却越来越坚定,路是自己选的,她要为自己活。

“阿爸,”她的牙根咬得紧紧,“我回来了。”


2.

“可以啊你,现在带队也没问题了。”戴铮看着脱胎换骨的刘韶凯,又经历了一轮特训,瘦了不少,个头好像窜出来一截。

“Thank you,Sir”刘韶凯熟练的叼上烟,叮的打燃锃亮的都彭火机,作势递给戴铮一支,后者挥挥手谢绝。

“所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戴铮故意切换成英语。

“休息一下,多看看这花花世界。”刘韶凯用英文答,指了指不远的威尼斯人酒店。

戴铮夸张的作势回头,再摇摇晃晃转过来,墨镜后藏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微笑。

“可惜啊。”戴铮又切换成了俄语。

“可惜什么?”俄语是刘韶凯的强项。

“可惜你是停不下来的荆棘鸟。”戴铮看着他,语气越来越冷淡。

不详的预感死死笼罩刘韶凯,他此刻甚至不想再继续问下去。他知道荆棘鸟的传说,也讨厌这无法自主的命运。

“两天,”戴铮切换成意大利语,“两天后你就出发。新的任务到了目的地会有人告诉你。”

“我可以不去吗?”刘韶凯没心情再玩语言游戏,闷声闷气用中文答。

“你可以选吗?”戴铮不看他,像是在和空气对话。

“我从来没提过要求。”刘韶凯走到戴峥面前,“能不能满足我一次。”

“瞧瞧,翅膀硬了不是。”戴峥取下墨镜,“想回尼古拉是吧?”

“对,”刘韶凯喉头一动,“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回去。”

“早给你安排好了,”戴峥递给他后天的机票,“去吧,我把尼古拉设成了中转站,算是任务的一部分。”

“谢谢,”刘韶凯盯着他,“谢谢你。”

“你的刘校长也要去,看你们有没有机会碰上。”戴峥不接话,“记住,必须在下周二前到达指定地点与我会合,别在尼古拉耽误太久了。”


刚走出到达厅,刘韶凯就看到了卡娅。

她使劲晃着手,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刘韶凯刚走到跟前,就被她热情的挽住了手臂,侧过头,她好像变矮了。

开着她的小破车,他俩第一站就去了墓园。

在绿树与鲜花环绕间,他看到了老厂长的墓碑,红色斑岩的底座上,白色大理石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接过卡娅早就准备好的凌霄花,坐到了老厂长的旁边。

回望与他相处的短暂时光,好似去了心念良久度假地,坐上返程的飞机才惊觉旅途已尽,心留眷念。

卡娅静静的靠在他的肩旁,眼前的野花在夏风中轻舞,空气弥漫着无名香氛,少女的眼眸透蓝深静。

“他逝世的时候我不在。”卡娅轻语,“只有一个护士陪伴在旁边,没有什么痛苦,也没有留下什么话。”

“他生我的气呢。”刘韶凯自嘲,“我失约了。”

“他和我们一样,”卡娅看着他,“不同的远方,只会相交不会同行。”

“什么时候走。”

“后天。”

“老厂长留下了一个盒子,要我交给你。他还叮嘱我,交给你以后就马上离开你,越快越好。”

刘韶凯低过头去吻她,只觉满脸温热,他用拇指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分不清是爱还是不爱。

“我把所有的钱都换成了美金,存到了你的账户。”刘韶凯用手托起她纤瘦的脸庞,“我知道你喜欢咖啡馆后面带院子的小屋,去把它买了,剩下的足够你好好打理店面。”

“你不在,我要你的钱干嘛?”卡娅的声里有些愠怒。

“买给我们的……”刘韶凯忍了半天,艰难的接,“未来。”

卡娅瞪大的眼睛。印象里,面前坚毅的中国男人头回说出这个单词。

“你不要说话不算话。”卡娅面沉如夜,“我可当真。”


飞往赫尔辛基的红眼航班上,刘韶凯辗转无眠,他向空姐要来伏特加,冰与火顺着喉头一线烧下,看往窗外,是无垠的黑暗。

他打开老船长留下的盒子,里面放着一直求而不得的图纸,最底下,留有一封信。


臭小子。

读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已经找不到我了。不过你放心,我可随时都看着你,你得为我们老马家争气!

感谢上帝,让我生命之火燃尽时还拥有这段缘分,也感谢你,陪我这老头子走完旅途的最后一程,我可以无怨无悔、无牵无挂的面对此生。

我是个倔强又死硬的人,这辈子,做了太多错误的决定,辜负了很多人,但我从来没有后悔,我把一切奉献给了心爱的祖国,但祖国却抛弃了我,我们这一代人,是国家命运的弃子,滚滚车流的垫石,历史已经呼啸而去,我也将永远熄灭,告别今生,走向虚无。

死亡是上帝留给人类最大的谜语,我即将去揭开它的面纱,其实我很好奇,在生命的尽头,我能看到什么。这几天死神都来找我,我告诉他,等等吧,亲爱的朋友,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我知道,你们买船并不是为了改做赌场,我再瞎,也不能无视一个强大的国家在东方崛起,我这一辈子的夙愿,需要由陌生人来实现,这是我个人的悲哀,也是国家悲哀,可是我心甘情愿,这未尝不是她最好的归宿。

你一直在找的核心图纸,最关键的部分只有两个拷贝,一份在国防部,一份就在你手上。臭小子,笑傻了吧,终于完成了任务,是不是很高兴。以后每次喝伏特加,都记得与我碰杯。

好了,以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我累了,想管也管不了,而你们,一定会完成。

永别吧,我的最后一个徒弟,我的小战友,我的小酒鬼,我的小间谍。

我的孙子。让我们最后一次拥抱。”


枯白的信纸上撒满了大滴泪水,刘韶凯心如刀绞,失控痛哭,他背伏在宽大的航空座椅上,狰狞的脸上挤满了对命运的怒吼,哀嚎从撕裂的口中发出,却没有一丝声响。

KTB教会了他以牙还牙、有仇必报。此刻起,他要停下麻木的脚步,反思提线人生。

或许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3.

李亦可回望灵堂上的遗像,黑白照里,姥姥单薄而冰冷,象限降成了二维。几分钟后,她转身坚定的离开。

“你这丫头,倔啊。”大舅追出来“你爸都不计较,你干嘛跟老人犟着。”

“大舅,不是我不愿意回来,正执行着任务呢。”李亦可将夹在腋下的帽子戴回,“我得回去了,单位的车不能用太久。”

“你这孩子,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要走,”大舅点了根烟。“你姥姥,她并不是不疼你。”

李亦可停在了原地。

“她啊,特别想要个闺女,中年才生了你妈,她从小就特别聪明,长得又水灵,忒招人喜欢,我们上面三个哥哥都宠着她。”大舅慢慢的靠过来。

“赶上上山下乡,她要非去。在陕西当了7年知青,又不管不顾和部队的好上。你爸当时在大漠里,又是保密单位,和你妈聚少离多,你姥姥费了多大劲,才把他们弄回北京。”

“好在你爸争气,对你妈也特别好,总算工作生活都顺利起来,没几年就有了你。”

“哎,可是我这个妹妹啊,命苦,生你的时候大出血,死活配不上血型,你爸抱她下床时,轻飘飘的像个纸片儿,这是血都流干了啊。”

“慢慢的你长大了,姥姥每次去你家回来都要哭半天又病上几天,后来我们发现,是因为你长得太像你妈了。”

“她想她啊,一遍遍的擦镜框,我们就和你爸商量着,不让她去看你了。”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心思这么重,心里的怨气解不开,但这是最后一面啊。”

“小可啊,大舅现在也跟你一样,都是没有妈妈的人了。过去的都过去吧,你爸也经常不在北京,以后啊多回来看看,啊。”

李亦可点点头,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车在深夜的街道上低速穿行着,她心绪翻涌,想起了另外一个没有母亲的人。


因为三校对抗表现突出,部情报中心一纸公文指定抽调,她不得不和大家告别,提前几天离开学校。行前,默契的只剩刘玉明来送。

接连的离别,她有点麻木了。刘玉明仍然像个热水袋,体贴的把她行李放好,壶里灌上温热的开水,检查她的证件和机票,到最后都一言不发。

李亦可由他忙前忙后,看着比自己矮半头的小个子,却总有格外的安全感。可是,仅仅有安全感是不够的。

车子发动了,她走过去向他伸手。

“对不起,”李亦可低下头,“我真的没有办法,别怪我。”

刘玉明抱住了她,两人保持着奇怪的姿势,在清晨的校门告别。他替她关上车门,然后从后视镜里消失了。

她盯着后视镜,那辆车跟了她好一阵。她转到侧街,停下来站到路边。

“别误会啊,我只是怕你出事。” 萧远略显尴尬的并排停下。

“萧主任,这大晚上的不回家就是怕我出事啊?”李亦可略带挑衅的看着他。

“当然,也有想跟你多解释两句的意思。”

“有什么好说的,你把我当枪使的时候,干嘛不多解释两句。”

“看你说的,谁把你当枪使了,不就是巧合了。”

“你这种人永远都是走一步擦三步,你说是巧合,我信不信?”

“李亦可,于公我是你的老师领导,于私我也算你半个大哥,这么跟我说话,合适?”

李亦可冷静下来,问萧远拿了根烟。“他们叫你萧公子一点儿没错,脏活儿都让别人干,漂亮话永远在你这边儿,”她朝黑夜吐出一口烟雾,“这么多学员,你换个人多好,非是我。”

“天时地利,顺势而为,”萧远走回车边,“就像我把你要到部里,都是不可逆的水到渠成。走吧,”他偏偏头发动车辆,“案子不等人,黄参谋还等着呢。”


深夜的总部机关灯火通明,工作人员早就习惯这种节奏,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萧远带着李亦可径直朝情报中心走去。

“黄处长,亦可交给你了。”萧远将她送到门口,交代了两句。

“萧主任您就放心吧。”

“黄参谋是对A处的副处长,,主抓749专项攻坚,一线吃紧,听说你分来了,死活管我要你。”萧远笑眯眯的介绍,“跟着她好好的学习,现在知识更新换代太快。”

“哎哟,小姑娘真好看。”黄处长送走萧远,走上来握住她的手,“你们学校的女孩都这么美嘛,之前我带的卓玛也是。”

“她是我们校花,我可比不上,”李亦可笑,“黄处长,今后还请您多教教我。”

“三校对抗的冠军队长,太谦虚就是骄傲啊。”黄处长拉着她坐下,“更何况,我们萧大主任钦点的人,肯定不能差。”

“黄处长,听说卓玛跟着你立了功,她干嘛走了。”

“她啊,”黄参谋闻言有点低落,“谁知道呢,人各有志。哦对了,你们学校最近还调了个人到中政,你知道不。”

“不知道啊,谁呢。”

“萧远没告诉你吗,周邦国,你们两个一批上会的,你认识不。”

“他,”李亦可吃了一惊,“认识,我们大队长。跟萧主任有什么关系?”

“啊,那是我误会了,前两天我看他请萧远吃饭,又是你们学校的。还以为你们都熟悉。”

“这还挺意外的。”

“他调过来任学员部副主任,终于提拔了。我啊,以前和他是同学。”

“哦,”李亦可若有所思,“黄处长,萧主任是不是不太喜欢我们学校?”

“你这孩子,他喜欢不喜欢我怎么知道。”黄处长笑,“不过我看他挺喜欢你,能绕过这么多人把你要来,最起码是认可你的能力的。”

“好好干,”黄处长站起来,“这间办公室以前是我的,前天搬楼上了,现在归你,明天我让他们把电脑什么的配齐,熟悉两天,直接进项目组吧。”

“谢谢黄处长。”李亦可站起来送。

“叫黄姐,多生分。”黄处长抚抚她的肩章,“时间不早了,快回宿舍睡会,我还得加班去。”

目送她离开,李亦可坐回空荡室内。刚参加工作就独自单间,她明白这是萧远的面子。

他从来不多言语,但能感受到额外的关注,从香港开始,他就对自己存有无比的耐心,人群外,也总能接收到他的目光。

可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做那样的事,对于刘校长,他又存有什么隐情。

相比之下,林教官是湖面的冰,而他是深渊的寒。



4.

“报告!”

小单站在办公室门口,双手一丝不苟紧贴裤缝。

杨处长眼镜被吓掉了半格,尴尬的挂在鼻梁上。他从镜框上沿打量着门口站着的愣头青,手中的报纸缓缓的放下。

“坐。”杨处长指了指旁边旧得看不出颜色的布沙发。

“干部处前两天把你的资料送过来了,你呢,刚刚来,先熟悉熟悉。”杨处长站起来给自己的茶杯加水,见小单只有半个屁股落在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

“放松点放松点,”杨处长拍拍他的肩膀,“地方不比部队,没这么严肃,处里呢比较随便,大家上班是同事下班了都是弟兄,别太紧张了。”

“小陆,”处长抬头朝门外喊,很快就跑过来个小胖子,“这个是新来的小单,和你一间办公室。你带去领下饭卡,熟悉熟悉,下班了去房管科领宿舍钥匙。小单啊。”

“到!”他条件反射的立正仰头,吓得小陆一哆嗦。

“别紧张别紧张,”杨处长忍不住笑,“工作先不急,你这几天主要是看看规章制度,认识认识人。啊,这个,我们处呢人少事多,以后还得靠你们年轻人啊,这个,去吧。”

“是!”小单并腿敬礼,全然忘记已脱了军装。

“你的桌子。”陆华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张看不出年代低矮木桌,快速窜到电脑边继续玩游戏,小单见他的桌子宽大靠窗,设备一应俱全,相比下自己这边像个贫民窟。

他环顾一周,拿起丢在门边的抹布,臭味袭来,忍不住皱了皱眉。

“会议室有椅子,你自己去搬一张。”陆华盯着电脑屏幕,手里的键盘摁个不停,好似在做着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小单放下肩包,走到厕所外的盥洗池搓抹布,水龙头的开关有些老锈,最开始流出来的水是黄的,他盯着尿液般的浊水,轻轻的叹了口气。

抬头,他见到镜中一脸迷惘的自己。


放弃白指导的挽留,三校对抗的最大功臣选择了一条所有人都不理解的路。他脱下军装,收拾起简单的行囊,告别了洒满热血和回忆的校园,回到了家乡省城。

没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也未有一句解释,泪别了亲爱的战友,看着月台逐渐远去,心底重重的压了块石头。

“关键的是,你要想清楚究竟为什么而活。”白指导的样子在车窗上闪烁。

“静下心来,扪心自问,到底喜欢你所学的知识嘛,你是不是真想从事这份职业,你今后到底想做什么。”

水哗哗作响,厕所泛出作呕的臭味,办公室过道阴暗破旧,面对这一切,他想逃。

中午食堂寥寥几人,他见四周均是相熟聚桌,识趣的走到无人角落。

“你是信院刚分回来的?”小单闻声回头,见侧桌站着短发女孩,匀称身材,唇红齿白,皮肤显出健康的小麦色,一身黑衣干脆利落。

他迟疑着点了点头,不明就里的看着对方。

“出名了你。”女孩自顾自坐下,用勺子搅搅饭盘,“刚毕业就挂着三等功回来的,咱局你头一个。吃啊。”

小单埋头,见伙食倒是极好,怪不得到处是胖子。

“我叫殷桃,”她边嚼边笑,“西军院毕业的,参加过上届对抗,陈默的师姐。”

“师姐好。”小单含了一口菜,嘴里嘟嘟哝哝,白衣少年的强悍形象一闪即没。

“别把我叫老了,”她逗他,“我在政治部,有事找我。”

“小单。”

他下意识立即站起,勉强控制住脱口而出的答道,勺子被碰掉到地上,叮叮当当好不尴尬。

“你坐你坐,”杨处长一脸无奈,“啊,处里规矩,新来人呢都要聚个餐,下午跟着车走啊。”他看了看旁边坐着的殷桃。“你去不去小黑桃。”

“我就不去了杨处长,”殷桃笑眯眯站起,“下回我请您啊。”

“好好,你们聊。”杨处长边说边扫了两人几眼,走出食堂。

“你晚上惨了。”殷桃指了指餐台,示意他去重拿个勺子。“你们处都是酒仙。”

下午班只上了一个多小时,几声吆喝后便关门断电,处里在家的十二个人开了三辆轿车,两辆面包,飞驰到了郊区水库的小院,小单下车,见风景秀丽空气清新,满眼皆是饱和的绿,禁不住深吸了几口。

老板看熟客来了,四处递烟满脸殷勤,引到了靠山望水的最大包房,安顿妥当便去了厨房,同事们凑了两桌麻将两桌斗地主,呼朋唤友开始鏖战。

小单什么都不会,假装合群看了几把,便独自走到宽大阳台上,刚好见老板从水中捞上来条娃娃鱼。

远方,山头叠峦,绿色深浅相嵌,不知鸟鸣从幽处传来,惹得水镜四起涟漪,他站在绝美的大自然里,无法理解身后那群人的生活。


熬到吃饭,只勉强记得两三个人的姓,见别人口吐莲花推杯换盏,他张嘴结舌满脸尴尬,只好埋头灌下一杯又一杯。

“咱们处平时都这么休闲嘛?”小单不胜酒力,胆子开始大了点。

“猪狗不如。”陆华嚼了满嘴油,仰头与他碰下一杯。“忙的时候比狗忙,闲的时候比猪还闲。得看案子。”

“王副处怎么不喝?”

“嘿嘿,”陆胖子神秘兮兮的笑了声,“也喝,看跟什么人。”他指指对面的几人,“你快去敬酒吧,今天你是主角。”

“小六,瞎嘀咕什么呢,”对面的人喊,“快过来敬杨总酒。”

“来了来了,”陆华叼着半根烟,一手拎着酒盅一手拽上小单。

“干嘛叫他杨总,不是处长嘛。”

“慢慢你就习惯了,”陆华皱着眉给小单满上,“大家都有另外的身份,处长还不止一个,他吧,喜欢别人叫他杨总。”

“以后啊,得睁着眼睛说瞎话,懂吗。”

家乡的酒醇厚绵长,很快便打得小单找不着北,他吐了两次,醒了三回,同事们才依依不舍的清账回营。进到自己所谓的宿舍,见三居室客厅用木板隔出来一个杂间,不到8平米的小屋里丢满了乱物,墙角架着张面目不清的高低床,就是今后落脚的地方。

推开狭小木窗,楼下的夜市热闹正酣,油烟裹挟肆意喧闹冲进房内,小单呆立床边,酒醒了大半,远方的矗挤的高楼,灯光温暖可人,却没有一盏是属于自己的。

时针指向午夜零点。

他将床上来路不明的东西撸到地面,晕乎乎合衣躺倒,就这么睡了过去。


5.

下午17点整,教堂的钟准时敲响。

草坪上读书聊天的学生开始收拾起身,吴桐把吃剩面包屑放在手心,很快就飞过来几只鸽子,鸟喙啄得手心痒酥酥,带着她一脸笑意。

看看表,时间不早了。她收拾好书包,骑车快速离开学校。18点前要赶到特莱福姆北区的中餐馆,B国夏令时还未习惯,总让她觉得时间不够用。

骑过国会街,转到衬裙巷,从海兰公园边上绕过,爬上中心塔桥,她像只精灵在北区时尚酒吧和高档服装店间快速穿行,夜幕降临在老斯托克中心广场,她突然想起狄更斯的《双城记》。如今这个城市远离了蒸汽和汗水,跨进时髦聚会喧嚣作乐的青春年代,“早餐要饮香槟酒”成为大多数人享乐的人生态度。

可黑暗的灯下,总有如同吴桐一般的异乡人,他们拖着白日已倦的身躯,为了生计与未来,不得不在上等人坐享安逸的同时,为了明年的学费、下周的账单、后天的早饭而继续奔忙。

“快点,老板脸色不好看。”老黄帮她拉开背街的后门,急匆匆的用抹布擦着手。

“据说今晚安娜要来,你小心些。”

“给你,”吴桐从背包中抽出两张黑胶唱片递过去,“黄老师,你上次说门德尔松是浪漫学派里面最不浪漫的,我真听出点萧索的味道。”她边说边套制服系围裙,伸头去看串成一叠的订单。

“嚯,《春之交响曲》,” 老黄在油腻的厨衣蹭搓,“这玩意可不好弄,你去哪儿整来的。”

“学校后门有个跳蚤市场,今天碰巧淘到了。”她迅速的端上层叠的餐盘,用屁股顶开后厨的门,走进大堂。

时值周末,特莱福姆最高档的中餐厅“喜乐”人满为患,中心大厅在金色水晶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人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一起,享受来自东方的神秘饕餮。

“喜乐”主营闽菜兼具潮州菜,老板很早从福建偷渡过来,多年打拼,主要产业除了三个餐馆,还经营着拍卖行、超市、车当和成品肉加工。当上华人商会的会长后,娶了主教的妹妹,逐步进入白人上流社会。

吴桐见VIP区老板和老板娘正陪着桌首的贵妇吃饭,便小心翼翼想绕到远端。

“Stacy,”老板娘见她来了,挥手招她。“你给安娜介绍下这个菜。”

贵妇深邃蓝眼雪白肌肤,50上下的年纪皮肤保养得极好,她偏头微微颔首,示意吴桐可以开始。

“夫人,这是喜乐最近推出的新品,名为肝花。”吴桐见安娜夫人微微惊诧,忙搜肠刮肚组织词汇。

“您知道,喜乐的主菜以汤品为主,多淡爽清鲜。此菜名为肝花实则素菜,跟内脏没有半点关系,是用面粉和甘薯制成的,和您上次不太喜欢的茸汤广肚有很大区别。”吴桐见安娜脸色缓和下来,暗自松了口气。

“此菜酥香可口,鲜而不腻,色泽金黄,入口即化,夫人,它与您点的雷司令是绝配。”

“哈哈,”安娜笑,“是不是另外一种春卷?”

“对,您真聪明。”吴桐心想早知道我打个比方就能搞定,何必费这么多脑细胞。

“梁,”安娜转向老板,“你去哪里找来的珍宝,伶牙俐齿好不厉害,你这个老板能用英语把菜解释清楚?”

“安娜,她是中央理工大学的高材生,我可比不上。”

“呵,”安娜用餐布小心的擦拭嘴角,“梁,这就是你的失误了,美丽的花朵怎么用来跑堂。”

“嗨,我的市长夫人,”梁老板打哈哈“她才来了几个月,总不能让她当经理吧。”

安娜看向垂立一旁的吴桐,姣好面容匀称身材,分寸感极好,突然生出没来由的怜爱。

“Lily,”安娜问老板娘,“她叫Stacy?”

“对,”老板娘问吴桐,“你在中央理工大学念什么专业。”

“电子电器工程,夫人。”

安娜点点头,示意随从递上小费,没再继续言语。吴桐见梁老板默许,知道今天算是完成任务,便低头退去。

繁忙的周末直到深夜才结束,吴桐帮着将桌椅收拢,和后厨核对好账单,与相熟的学生打过招呼,就要抓紧回去。她拉开后门,见大厨老黄在背街抽烟。

“黄老师,你还不走啊。”吴桐弯腰把书包挂在自行车上,顺手扔了袋垃圾。

“别老师老师的了,早就不是什么老师了。”老黄听起来情绪不高。

“瞧您说的,我还等着欣赏第四交响曲呢。您不是说要教我大提琴。”

“有什么用啊,不能当饭吃。”黄老师的眼色黯淡。

“怎么了老黄。”吴桐停下脚步。

“我老婆来信,再不挣够她过来的钱,就要跟我离婚。”黄老师摇摇头,“好好的首席大提琴手不当,跑过来干厨子,你说我中了哪门子邪。”

“老黄,你不能放弃啊,马上就拿到ILR了,辛苦了这么多年,不能白费。”

“然后呢,还不是个二等公民,干着老外不愿意干的活。”老黄把烟狠狠扔在地上,“小吴桐,你刚来,什么都来得及,听我的,别把时间浪费在打工上,生活苦点就苦点,不能为了小钱耽误了大事,学业才是最重要的。”

“老外都是他妈势利眼,你有本事,他们才会把你当人。”他恨恨道。

路旁的酒吧热闹非凡,醉醺醺的球迷在街边齐声歌唱,看来今晚特城队又赢了,吴桐不想惹麻烦,很快骑回自己的合租公寓。

属于她的房间不到十平米,只能放一床一桌,室内阴冷潮湿,黑漆漆的墙面脱着皮儿,她瘫到床上,累得毫无睡意,看着头顶的半扇窗户,一束黄色月光投射进来。

她想起几天前无意看到的音乐访谈。

“……乐队录制完《Shiver》后一起出门休息。外面没有什么灯光,天上的星星显得特别耀眼,主唱克里斯·马汀望着夜空,胡乱弹着吉他,这美妙场景激发的灵感突然冲进他的大脑,他很快即兴哼出了旋律。”

“创作歌词的时候,马汀犯了难,他想找到一个特定的词来贴合这优美的旋律。无意间,他看见斯蒂芬妮黄色皮肤洋溢的光芒,歌名就这么诞生了,乐队成员强尼·邦蓝建议歌词的第一句以‘Look at the stars’"开头,就是在那个晚上,乐队录制了《Yellow》……”

按下播放键,熟悉的旋律传来,这首听了不知多少遍的曲子在脑间回荡,吴桐翻出和学校唯一有关的纪念品,是生日那天小单送的一瓶千纸鹤。

在异乡的某个孤独傍晚,她终于察觉了纸鹤的异样,拆开后,鹤腹上写着熟悉的字迹,她一只只的还原,一遍遍的看,时光在她的面前铺陈开来,竟然没变模样。

当她终于来到彼岸,自信能百毒不侵的时候,这个意外让她彻底崩溃。她始终认为,站在这里的,应该是两个人。

人和人之间,生来就是互不相识的孤岛,而连接他们的这片海域,名叫思念。



6.

“证据确凿,太难了。”何律师无奈的摇头,“刘先生,这不是律师费的问题,这种案子谁接都是败诉,更何况,还有军方的背景。”

“那好,谢谢你。”刘长渊站起,伸出宽大的手掌,“何律师,我还有点事,就不送你了,我让司机跑一趟。”

“校长,就这么算了?”白指导看着律师消失的背影,心有不甘,“二审再败,老徐面对的是10年刑期。”

刘长渊没有说话,默默的点着烟,青雾中的白发缈缈无言。

“我真没想到关键证据居然是萧远提供的录音,而这段录音还是李亦可在香港拿到的。”白指导满脸不平,“校长,他们这个局未免也太大了吧。”

“不怪李亦可,她肯定不知情。”刘长渊深吸一口。

“校长,老首长过世才多久?金副部长被隔离审查,您被停职,徐成云身陷囹圄,戴铮下落不明。”

“这跟老首长有什么关系,”刘长渊不看她,“别动不动往权术上扯,买船的事情太急了,的确违反规则,别人有凭有据有录音有证人,老徐只判个商业欺诈算是刀下留情了。”

“校长,”白指导声里满是委屈,“是我多话了。”

“小白,”刘长渊看她,“这是内部证据,上面很不高兴,‘胆大妄为,严肃查处,以正国法,以儆效尤’,这种语气的批示很少见到,所以我们能做的不多。”

“周邦国跑了你知道吗。”白指导去倒水,“不知道怎么运作的,调中政了。”

“不怪他,他知道在我这里没什么希望。”刘长渊指指凳子,“你坐下。”

“小白,我叫你来不是想聊这个,有另外的事要听听你意见。”

“校长,咱能不能换句台词。”白指导心中一紧,刘长渊只要说这句话就没什么好事,她盯着他看。

“你紧张什么,”刘长渊笑,“他们都毕业了,像放出去的骏马。”他看向天空,白云幻化为高山,转瞬又裂变为巨鲸。

“我们,也该开启新的旅途了。”

“校长,”白指导原地站起有点不敢接受。“您要走?”

“离开一阵子吧,我老了,舍不得这里。”刘长渊看她,眼中似有千言,“但是,我得向你借一个人。”

“张登云?她刚留校啊,也不习惯出外勤,她的作用还是在阵地上比较……”

白指导突然停下话头,她看着一言不发的刘长渊,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们的事儿,所以,我不下命令,只是征求你们的意见,他可以不跟我走,这是你们的选择。”

“他怎么说?”白指导语调低了下去。

“我想,你还是自己去问问他吧。”


单身宿舍整洁又温馨,四处散发着好闻的奶香,白指导婆娑着台灯旁的相框,指尖在笑脸间抚拂,最后停在熟悉的那张脸上。

门轻轻的敲响了,他已经很久都没敲过门。

白指导微笑着看他走进来坐在了对面。他眉头紧锁,不再习惯的把烟雾挥散,也从头至尾都不看她。

她明白什么都完了。

“你都知道了。”半晌,林教官终于开口。

“都知道了。”

“你答应了?”林教官抬头看她的眼睛。

“答应了。”

“白颖,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跟你商量,刘校长找我的时候,我并没有答复,他说……”

“去吧,”白指导挥挥手,止住他的解释,微笑一分未减。“又不是不回来了,瞧你急的。”

林教官突然走过来紧紧抱住她,她被压得脖子后仰,双手一动不动的撑着身体,使劲的看着天花板。

“什么时候走?”

“下周。”

“这么快,都不需要做准备嘛。”白指导像是在问自己。

“我一个男人有什么行李,随便收拾收拾就走了。”

“提前找我补英语,不是在准备嘛?”

林教官双手扶着她的肩,半天说不出话。

白指导看着面前孩子般的坚毅男人,说不出的心疼。她多想有个人来劝劝自己,可这世上又只剩下孤独了。

“等着我,等我回来,咱们就结婚。”林教官双眸似墨。

“我想听你弹琴。”白指导看了看墙边的吉他,忙了好久,蒙了一层灰。

林教官略作犹豫,便紧紧的摁住琴弦。那首曲子伴着寂静滴答响了起来,琴音盘旋,他的心底像被堵了块大石头,窗外,晴朗的天空莫名其妙下起雨来。

一曲终,他走了。空空门框像是不明黑洞,所有人都会被旋吸进去。

“晨沐,这很有可能是条不归路,我不强求你,就像当年不强求你哥哥,你想好了。”刘长渊少见的递给他一支烟。

林教官没有说话,他走到窗边,校园里樱花正在怒放,血红的枝头似曾相识。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的哥哥,是因为寒露计划牺牲的。”林教官紧张的看着刘校长,他知道多年的谜团要解开了。

“他在外潜伏多年,最开始就因为同小组成员的失误,险些暴露。为了让计划顺利进行,他吃尽非人的苦。可是,计划从根上就是错的,血清反制开启,外人无处可逃。”

“最后,他为了救周邦国,牺牲了。”

“周邦国?”林教官双目圆睁。

“对,他曾经是行动队的队长,搏击无人能敌。但他们还是失败了。”

“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有靠脑子。你记住,真正的勇敢不是为某件事壮烈地死去,而是为了心中的目标卑贱地活着。”

“他们的名字,一个都不会被遗忘,林晨阳,朱颖,王伟,刘骄阳,老首长,老厂长,还有张涛。”

“张涛,”林教官声音低沉,“他在哪里?”

“他的新身份叫刘韶凯,在圆满的完成了前一个任务后,我本有机会还他新生。”

林教官双眉紧皱,实在不愿意听他继续解释。

“可是, 他又再次出发了。”刘长渊根本不想解释。

“去哪里?”

“你知道荆棘鸟嘛,”刘长渊露出了无人能解的笑容,“传说中,它永远停不下来。没关系,以后你会知道的……”


清晨的浦东国际机场人流熙攘,白指导送进大厅,与他们一一握手,三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平静得好似踏上归家的地铁。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刘长渊朝她坚定的点点头,转身走向安检口。

一对璧人相望着,白指导先抿唇微笑,林教官跟着牵动嘴角。他们没有拥抱,也不再泪别,只是平静的记住彼此的模样。

挥挥手,他们消失在安检口。白指导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也许有别离,也许有失望,更多的是旁观的无奈。她明白前行的道路不再宁静,等待着所有人的,是心莫为力的宿命。

飞机起飞了,白指导看着它在天空中越来越小。她默默打开车门,前方朝霞万丈,幻化出金子般的光芒。

握紧方向盘,她坚定的朝前开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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